金鐘：耶倫的新實驗會打痛俄羅斯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金鐘】

現在，國際能源市場上最大的話題就是西方七國集團正式宣佈對俄羅斯石油制定價格上限的決定。

具體地説，就是如果西方七國只會按照自己制定的價格上限購買俄羅斯石油，如果俄羅斯石油價格超過了這個上限，不但自己不會購買，他們同時也會盡量阻止其他買家購買。

在烏克蘭戰爭剛剛開始的時候，當時歐美的政策思路是完全禁運俄羅斯石油：加拿大和美國先後宣佈完全禁運，歐洲制定了分批禁運的時間表。而歐洲石油公司的合法市場買賣行為則被披露並加以批判，被迫道歉認錯。這是通過道德和輿論壓力來限制私人企業購買俄羅斯石油的行為。

當然，由於西方國家的禁運措施，俄羅斯石油對市場價格的折扣幅度加大，從原來比國際價格低幾美元跌至比國際價格跌20到30美元，於是亞洲國家為主的石油進口國家加大進口力度，導致俄羅斯石油出口收入不跌反增，國際原油價格飛漲，歐美國內汽油價格更是一路高升，加大通貨膨脹程度，歐美國家的石油禁運政策至此失敗。

看着亞洲國家在買入便宜石油、歐美自己苦於高油價，美國財政部長耶倫另闢蹊徑，提出了這個給俄羅斯石油限價的策略並爭取到西方七國集團的同意。由於耶倫濃厚的經濟學學術背景，這個限價策略一看就能感覺到一種學術實驗的味道。

耶倫（資料圖）  新華社記者 鮑丹丹 攝

耶倫這個給石油限價的實驗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從石油需求方的角度看，大家都喜歡買便宜石油。印度前幾個月大幅度增加俄羅斯石油進口，主要圖的也是俄羅斯石油和國際油價之間20多美元的差價。許多進口國嘴上不説，心理上恐怕還是希望能借此買到便宜石油的。

除了俄羅斯之外，真正反對對於俄羅斯石油限價的則是其他產油出口國。俄羅斯的石油如果真的按照限價出售，那麼其他產油國的出口石油價格必然受到連帶打壓，大家的收入都受影響。

而且西方七國的對俄羅斯石油的買方限價如果成功，未來自然也能擴展到對其他國家石油進行買方限價。石油輸出國組織好不容易和俄羅斯達成聯盟形成一個石油市場上的賣方壟斷機制，自然不希望石油市場上買方也形成一個類似的壟斷議價組織，因此對於他們來説，這個先例不能開。

雖然歐美不斷遊説石油生產國加大產能，來彌補俄羅斯石油的市場份額。但是在最近的石油輸出國組織會議上，各石油生產國卻達成小幅度減產的協議，可以看做是對於限價策略的一個間接回應。

即使是美國自己的油氣生產企業，也不希望市場上出現一個買方壟斷議價的機制。比如最近歐盟在討論對俄羅斯的天然氣出口也實施價格限制，美國天然氣出口企業就表達了對於買方限價措施的反對意見。

供需雙方立場明確了，耶倫的實驗結果的一個關鍵變量是西方七國限價措施中定價多少。定價過高就失去了限價的意義，俄羅斯石油目前的價格據估計在60到65美元一桶，比市場價已經低了20多美元。因此個人預期最開始的限價大概不會超過50美元一桶的水平。

但是如果限價過低，俄羅斯決定徹底暫停出口，國際市場石油短缺導致油價上漲，其他進口國被迫需要以高出限價的價格進口俄羅斯石油，那麼這個所謂的限價聯盟也就自然失敗了。

此外，類似這種限價措施制定出台是一回事，具體落地如何實施又是一回事。如何檢查油輪上的石油產地來自哪裏，是按照多少價格買入的石油，如果查到違反限價措施的油輪如何處理等等問題都會影響到這類政策的效果。

對於這些問題，歐美政府顯然是沒有這個能力在每一個環節上進行監控。所以，美國財政部採取了老辦法，強制為石油航運提供金融服務的私人企業來承擔審計和監查的職能，尤其是海上保險行業。

依據新聞報道，佔據海上保險市場最大份額的英美保險企業，尤其世界上最大的保險交易市場：英國的勞埃德保險社將成為承擔代替美國政府檢查俄羅斯石油交易違規問題的主力軍，他們最重要的手段就是大幅度提高俄羅斯石油運輸船隻的保費價格，甚至拒絕為這些油輪提供保險，來阻止俄羅斯石油的海上運輸通道。

然而，在烏克蘭戰爭之初，許多保險公司已經主動撤離了戰爭風險較高的海域和船運業務，如今向俄羅斯石油提供保險服務的企業大多數也是歐美保險行業以外的保險公司。因此，在具體執行層面，歐美手中的牌到底有多大效果還尚未可知。

普京稱西方國家的“經濟閃電戰”沒有奏效，俄媒報道截圖。

當然，俄羅斯和西方七國對於石油定價權的爭奪對於國際市場油價變化的影響其實也是有限的。網絡上有不少人將油價和雙方的政治外交爭奪直觀聯繫在一起，實際上忽略了那些對於油價有着更顯著作用的宏觀經濟因素，比如美聯儲持續加息導致的歐美衰退風險增加、美元大幅度升值導致的以美元計價的石油價格下降、國內疫情反覆導致的石油消費下降等等因素。

因此，更好地衡量西方七國這次限價策略的成敗的指標恐怕還是俄羅斯石油出口量或者俄羅斯外貿出口變化情況。這次耶倫主導的經濟學實驗將會給許多經濟學研究生和教授提供不錯的“水”論文的機會，但是由於該政策實施的難度和其他石油供應國的暗中抵制，個人預期其對於俄羅斯石油收入的實際影響恐怕不會很大。

對於俄羅斯而言，他們的確在國際能源市場的交手中一直表現不錯，但是年底美國中期選舉將至，2022年的冬天也不遠了，俄羅斯在能源供給上的底牌還能發揮最佳作用的時間也並不多了。尤其是俄羅斯還在軍事戰場上面臨着巨大挑戰，石油貿易方向上的獲利依然無法從根本上改變俄羅斯整體生存環境。

對於中國而言，這一次西方和俄羅斯在石油價格上的爭奪，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它將其他國家的經濟政策手段毫無保留地展示在我們面前，哪些手段對我們有威脅，哪些手段該如何應付，哪些手段我們可以採取拿來主義變為己用，這些寶貴的知識都值得國內政策研究機構認真觀察和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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