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賈伊·普拉薩德:盧拉勝選,一個左翼國際主義者在巴西的勝利-維傑·普拉沙德
【文/維傑·普拉沙德,譯/觀察者網 楊珈媛】
2022年10月30日,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在巴西第二輪總統選舉中獲勝。最後的投票結果非常膠着,盧拉以50.9%的得票率(6000萬張選票)險勝現任總統雅伊爾·博索納羅,後者獲得約5800萬張選票,得票率49%。
盧拉在巴西北部和東北部取得了決定性的得票勝利,這些地區居住着大量非洲裔巴西人和土著選民,而博索納羅則在南部得到了較多的選票。較為富裕的巴西人選擇把票投給博索納羅,而較貧窮的巴西人則支持盧拉——階級界限分明,只有選民身份為保守福音派教會成員時,投票情況會比較複雜。
在10月2日的第一輪投票中,盧拉的選票其實已經超過了包括博索納羅在內的所有其他候選人,他比博索納羅還要多拿到了600萬張選票,但最終得票率仍未能超過50%,所以沒有直接獲勝。
在第二輪投票後,盧拉和博爾索納羅之間的選票差距拉小了,但博爾索納羅還是沒能保住總統寶座。博索納羅利用金錢權力、街頭暴力和假新聞,確實產生了一定效果,但這還不夠。
盧拉曾在2003年至2010年期間擔任了兩屆總統,現在將於2023年 1月1日再次回到巴西利亞的普拉納託宮工作。

盧拉的支持者慶祝勝利(圖片來源:ICphoto)
人類的困境
盧拉生於1945年,十幾歲時進入汽車行業工作(十九歲時他因一次工業事故失去了兩根手指)。在令人窒息的軍事獨裁時期(1964年—1985年),盧拉推動了勞工運動和民主運動。
1980年,盧拉與一羣左翼人士組成了工人黨,該黨與工會和其他羣眾組織(包括1984年開始的“無地農民運動”)一起最終發動了一場結束獨裁統治的重大運動。盧拉的大眾民主和社會主義原則的政治承諾也是在這些早期鬥爭中形成的。
在擔任總統期間,盧拉努力建立儘可能多的組織和機構,以解決飢餓、文盲和無家可歸等人類困境問題。為消除飢餓問題而發起的大規模運動(“零飢餓計劃”和“家庭援助金計劃”)使盧拉被聯合國糧食計劃署授予“反飢餓鬥爭的全球冠軍”稱號。他還建立起多所公立大學,使用公共資金重建巴西包括公共住房在內的基礎設施,這推動了巴西的增長率而且減少了該國的社會不平等。
但在他和他的繼任者迪爾瑪·羅塞夫之後,這些社會主義者所取得的成就被極右翼給推翻了。飢餓率攀升(2018年至2019年在巴西面臨嚴重糧食安全問題的人數翻了一番),達到上世紀90年代末以來的最高水平;到2020年12月,巴西一半人口面臨飢餓問題。
在第一輪和第二輪投票期間,盧拉給巴西人民寫了一封信,他在信中提出13點承諾。這些承諾的目標是改善社會生活條件,使經濟建立在以工業化和知識部門現代化戰略的基礎之上,巴西需要擺脱以出口原材料和進口製成品為主的經濟。
當福特表示將關閉其在聖貝爾納多(聖保羅州)的工廠時,博索納羅表示他不會再跟去工業化的實體作鬥爭,同時也不會使用政府資金來幫助該工廠。對於博索納羅來説,推動經濟的關鍵要素是農業綜合企業,但他忽略了巴西的工業基礎(巴西從飛機出口國轉變為大豆出口國,從這一轉變就可以看得出來)。
盧拉在信中寫道:“巴西不需要依賴進口呼吸機、化肥、柴油或汽油。”“沒有必要依賴進口微處理器、衞星和飛機。我國應加強在軟件、國防、電信和其他技術領域的潛力。”
右翼的進攻
自1985年新共和國成立以來,巴西的政治體制其實並不代表工人階級和農民羣體的利益。巴西政界有着三大利益集團——子彈、聖經和牛肉,分別代表軍事和安全系統(子彈)、福音派議會陣線(聖經)以及想要禁止耕作和保護森林的大型農業公司(牛肉)。
這三個集團以及投機主義的政治項目構成了主導着國會和大多數州的“中間黨派”。這些政治力量被盧拉和迪爾瑪此前所設定的議程激怒,他們就像烏雲一樣籠罩在巴西上空。
2016 年,他們通過立法政變將迪爾瑪趕下台,並讓盧拉陷入法律糾紛,2018年將盧拉送進監獄,關了他580天。“立法政變”和“法律戰”這兩個詞從此進入了巴西人民的詞典裏,民眾眼睜睜地看着中間黨派不擇手段地維護精英羣體及其跨國盟友的利益。
對迪爾瑪和盧拉的襲擊,為米歇爾·特梅爾(2016-2018年)擔任總統以及博索納羅在2018 年總統大選中獲勝鋪墊了基礎。博索納羅上台期間,巴西右翼迅速成長,但其政府在應對疫情等流行病和經濟危機時表現得相當無能。支離破碎的極右翼勢力聚集在博索納羅周圍,博索納羅成了他們的救世主(他本人的中間名也恰巧意為救世主)。盧拉在競選期間説,博索納羅“是一個在任期內撒了6498次謊的騙子”。
對真相的漠視、威脅使用暴力甚至直接使用暴力行為是這些人行動的特點。面對危機,體制內的舊支柱們(牛肉、聖經和子彈)毫無緊迫感——無論是坐在辦公室裏的掌控者還是那些走上街頭遊行示威,亦或試圖將自己的利益確立為國家利益的大農場主(代表農業綜合企業的遊説者)、福音派教會和安全部隊們。
“巴西人應當團結一心”
盧拉被不公正地關在庫裏蒂巴的監獄裏,他與巴西的中右翼和左翼(特別是“無地農民運動”組織)攜手發展了一個社會民主項目,計劃重建本國的民主和規範機構。這個項目,是在“釋放盧拉”(Lula Livre!)的鬥爭後,到2021年4月法院判決促成的總統競選前這段時間出現的。
盧拉贏得選舉後,他在聖保羅發表的演講使得該計劃的方向更為清晰:“巴西人民希望過上好日子”,這意味着他們想要一份好的工作和優質的公共服務;但最重要的是,“巴西人民希望重獲希望,我將這理解為民主,不僅僅是美麗的文字,還是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構建的可觸及的東西”。他將此稱之為“真正的、具體的民主”,至少可以消除飢餓和貧困。

圖片來源:ICphoto
盧拉的項目可能因為中間黨派和博索納羅的支持者對國民議會的控制而受到限制。後者將利用自己的影響力阻止盧拉的大部分議程,包括盧拉決定利用資金對抗飢餓和保護16億英畝的亞馬遜雨林的計劃。
盧拉競選勝利是因為左翼政治組織動員了數以千萬計的人走上街頭,他們表達了對盧拉的支持以及對其所推動的議程的迫切需要。然而,政治力量可能會眼睜睜地看着這數以千萬計的人被遣散,不讓他們形成必要的永久方陣來推動他們的議程,從而反對博索納羅和右翼的政治操縱。
在10月的競選期間,盧拉吸引了一大批中右翼人士(包括巴西民主運動的前總統候選人西蒙娜·特貝特和巴西社會民主黨的前總統費爾南多·恩裏克·卡多索)。卡多索還為盧拉制作了一段視頻,他在視頻中表達了對“爭取民主和社會包容的鬥爭”全力支持。這些中右翼力量——包括盧拉的競選夥伴傑拉爾多·阿爾克明——將在下一階段推動盧拉的議程,在國民議會鬥爭中進一步發揮關鍵作用。
“巴西人應當團結一心”,盧拉在他的獲勝演講中滿懷希望地説,“我們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我們是一個偉大的國家。生活在不和諧的家庭中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是時候讓家人再次團聚,修復因仇恨和犯罪的傳播而破裂的紐帶。沒有人想要生活在一個分裂的國家。”
這究竟只是一個即將治理處於分裂狀態的國家的人放出的豪言,還是一個有着可以戰勝極右翼烏雲的信念的政治領袖充滿希望的宣言,還有待觀察。
盧拉的國際主義
巴西外交部的一位高級官員告訴我,辦公室裏80%的工作人員都支持盧拉,希望他在選舉中獲勝。
外交官員普遍對博索納羅奇怪的政治觀念感到困惑,包括他曾評論説聯合國是一個“無用的機構”,説這是一個“共產主義者的聚會”。 博索納羅和他的外交部長埃內斯托·阿勞霍的大部分言論聽起來好像是美國前總統特朗普的顧問史蒂夫·班農寫的。阿勞霍説,氣候變化是“馬克思主義者的陰謀”,還説博索納羅將從“文化馬克思主義者”手中“拯救”猶太-基督教文明。

2021年,博索納羅率團在紐約出席聯合國大會(圖片來源:ICphoto)
博索納羅對多邊體系的反常言論以及對巴西長期協議的無視,讓巴西外交部的官員感到沮喪,他們都希望盧拉重獲領導地位。
事實上,由於右翼對國民議會的控制,盧拉議程中最重要的部分可能是他的國際主義理念。盧拉已經表示,他不會參與美國對華的衝突(新冷戰),但他會利用他的外交技巧為俄羅斯和西方帶來和平。人們好像忘記了,在他的工作被美國擱置之前,盧拉曾幫助制定了美國和伊朗之間的和平議程。
他的外交才能將繼續在全球舞台上發揮作用,以防止西方與包括中俄在內的歐亞主要國家之間的衝突升級。巴西在聯合國安理會的兩年非常任理事國席位(將於2023年底結束),對盧拉來説也將是一個有用的工具。
沒有一位巴西總統享有與盧拉同等的國際聲譽,這是由於他作為國際主義者在擔任總統期間扮演着重要的角色。2003年至2009年這7年間,金磚國家(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非)的形成是因為盧拉的推動,2008年至2010年間,盧拉還主導了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共同體的形成。
盧拉曾表示將重振這兩個平台,帶頭將它們發展為反對戰爭的社會民主項目,尋求創建一個尊重國家主權且保護人民尊嚴的世界。很明顯,盧拉將嘗試利用這些平台——金磚國家和拉共體——重建多邊體系,(這一體系曾一度被西方阻止歐亞大陸一體化的行動所削弱)並促進拉丁美洲發展區域主義。
2023年,盧拉將就任巴西總統,世界也將紀念門羅主義200週年。1823年,美國政府表示美洲將受到華盛頓的保護,這種態度在1991年後擴大到全世界。世界上許多國家都反對這種以威脅加深衝突而不是維持和平的全球門羅主義。在全球門羅主義的背景下,盧拉在巴西選舉中的勝利不僅對巴西人民很重要,對世界人民也同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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