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撕裂的中期選舉，“曾經敬仰美國的國家追問：怎麼會這樣？”

【文/觀察者網 王愷雯】當地時間11月8日，美國中期選舉在高通脹和政治極化的陰雲下舉行。目前各州的統計仍在進行中。民主黨能否保持對國會的控制權、拜登政府是否會淪為“跛腳鴨”？謎底即將揭曉。

中期選舉被視為對現任總統兩年執政表現的公投。本次選舉結果將直接影響拜登接下來兩年的任期，乃至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此前外界普遍預計，民主黨大概率會失去眾議院的控制權，而參議院的情況也不樂觀。

截至美東時間9日凌晨3點30分（北京時間9日16:30），根據美聯社的初步統計結果，眾議院435個議席（全部重選）中，民主黨目前獲得168席、共和黨獲得198席，參議院100個席位（重選35席）中，民主黨和共和黨各獲得48席。

而根據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的推算，共和黨或能贏得眾議院220席。（由於計票尚未結束，雙方席位仍會出現變化）

不過美國廣播公司（ABC）援引選舉專家和官員的話説，今年中期選舉的最終結果“幾乎肯定”不會在選舉之夜公佈，而是在投票結束後幾天乃至幾周才能公佈。

威脅候選人、騷擾工作人員，甚至帶刀直闖投票站，此次中期選舉充斥着或明或暗的政治暴力，“美式民主”也再度受到質疑。有美媒直言，許多曾經視美國為榜樣的“民主國家”擔心，美國已經迷失了方向。

部分關鍵州選情

本次中期選舉，最終的目光將聚焦在6個關鍵州：拜登在2020年翻轉的5個州（亞利桑那州、佐治亞州、密歇根州、賓夕法尼亞州和威斯康星州），外加內華達州。

目前計票仍在進行中，根據NBC的預測，民主黨人贏得了密歇根州、賓夕法尼亞州和威斯康星州的州長競選。

在賓夕法尼亞州，致力於保護墮胎權的民主黨州長候選人約什·夏皮羅（Josh Shapiro）擊敗共和黨人道格·馬斯特里亞諾（Doug Mastriano）。密歇根民主黨籍州長格雷琴·惠特默（Gretchen Whitmer）擊敗獲特朗普支持的共和黨人圖多爾·迪克森（Tudor Dixon），成功連任。

當地時間9日凌晨，民主黨州長候選人約什·夏皮羅已自行宣佈當選

而今年早些時候中風過的賓夕法尼亞州民主黨參議員候選人約翰·費特曼（John Fetterman），擊敗共和黨的穆罕默德·奧茲（Mehmet Oz）。NBC稱，他的勝利讓民主黨人保持控制參議院的希望得以延續。

佐治亞州、威斯康星州、內華達州和亞利桑那州的參議員之爭仍有懸念。

作為共和黨競逐2024年總統之位的潛在候選人，佛羅里達州長羅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也頗受人關注，他以59%對40%擊敗民主黨對手克里斯特（Charlie Crist），成功連任。

現年44歲的德桑蒂斯尚未明確表態是否參選，但他已然成為特朗普的眼中釘。後者11月7日警告：“如果他（德桑蒂斯）參選，他可能會傷得很重，我認為基層選民不會喜歡他，這對我們黨沒有好處。”特朗普還稱，如果德桑蒂斯參選，自己就會告訴記者關於他的“一些事情”，這些事“不會讓人很高興”。

當地時間2022年11月8日晚，佛羅里達州州長德桑蒂斯在選舉之夜派對上向人羣揮手  圖源：視覺中國

恐懼和****撕裂籠罩，“選舉欺詐”爭議重現

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結果出爐後，特朗普及其支持者一口咬定選舉存在舞弊，有關爭議繼續蔓延至本次中期選舉。

在亞利桑那州人口最多的馬里科帕縣，當地有約20%的投票機出現“技術問題”，導致計票中斷，這重新點燃了右翼媒體的“選舉欺詐”指控。

馬里科帕歷來傾向於共和黨，但近年來逐漸向民主黨傾斜，是在 2020 年總統選舉中反轉支持拜登的重要地區。

馬里科帕縣方面8日下午表示，投票機未能在選票上做出足夠深的標記，但這並非軟件問題。共和黨籍的馬里科帕縣監事會主席比爾·蓋茨（Bill Gates）和縣記錄員斯蒂芬·裏奇（Stephen Richer）均指出，儘管出現這些問題，但選民仍然可投票，沒有人被拒絕投票。

當地時間11月8日，美國亞利桑那州菲尼克斯市馬里科帕縣的一個製表選舉中心  圖源：視覺中國

儘管如此，“選舉欺詐”的説法還是在社交平台和右翼媒體間迅速傳播。一些共和黨支持者稱，“這絕對是故意的”。

特朗普8日也在其自創的社交媒體平台“Truth Social”上發聲，暗示亞利桑那州的投票機有問題：“又來了？人民是不會容忍的！”

他當天發佈多條文字，質疑中期選舉中存在舞弊情況，其中一條寫道：“和2020年發聲的選舉欺詐行為一樣？？？”

在密歇根州最大城市底特律，由於軟件故障，一些選民8日早上前去投票時發現自己已被標註成“缺席投票”。但投票站工作人員表示，這些選民仍可以在投票站投票。地方政府其後也表示，故障已於上午9點30分被解決。

但密歇根州共和黨籍州務卿候選人卡萊莫（Kristina Karamo）在推特控訴，底特律一些投票站的問題是“欺詐”的證據。特朗普也在“Truth Social”上寫道：“這種情況正在大量發生，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抗議，抗議，抗議！”

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稱，8日當天，威斯康星州密爾沃基一名男子在持刀威脅選民後被捕，並導致當地一個投票站臨時關閉。當地警方表示，事件未造成人員受傷。

此外，美國多地還發生了與選舉有關的恐嚇事件。在北卡羅來納州，自現場投票開始以來，當地已向州選舉委員會報告了大約 15 起涉嫌恐嚇的事件。亞利桑那州務卿辦公室已向執法部門提交了18份與投遞箱恐嚇有關的報告。

當地時間11月8日，美國底特律，居民在一教堂裏投票  圖源：視覺中國

“美式民主”再受拷問

有關“選舉欺詐”的爭論只是美國此次中期選舉的諸多亂象之一。

《衞報》11月6日的評論文章以“險惡”來形容此次中期選舉，稱其充斥着或明或暗的政治暴力：騷擾選舉工作人員、威脅法官、在州議會大廈外武裝示威、襲擊墮胎診所、因對新冠疫情不同觀點襲擊空乘、為圖書館該收藏哪些書騷擾管理員……

文章問道：“2022年的美國如此狂熱，以至於人們不禁要問：民主還能持續下去嗎？”

《紐約時報》11月8日發出這樣的追問：為何美國不能自我修復？文章稱，**許多曾經視美國為榜樣的“民主國家”擔心，美國已經迷失了方向。**他們想知道，為什麼一個以創新著稱的超級大國無法解決國內嚴重的意見兩極化，選出了一名散佈選舉舞弊謊言的總統，而且有相當多的共和黨人和選民接受這種謊言。

文章稱，對世界上大多數國家來説，美國的中期選舉不過是一個小插曲，但也有一些人認為，這是他們看到的麻煩趨勢線的又一個數據點。他們擔心，美國似乎正在做相反的事情，正在偏離自己的所謂核心理想。

不少批評美國走向的人提到了去年1月6日的騷亂，那是一次對民主制度所堅持的權力和平移交的暴力拒絕。還有一些人對美國各州設置投票障礙表示擔憂，設置障礙是在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間，很多人選擇了提前投票和缺席投票，使投票率創下新高之後出現的。個別人説，他們擔心美國最高法院正成為黨派政治的受害者，就像那些正在艱難地建立司法獨立的國家裏的司法機構一樣。

“美國不是一夜之間變成現在這種狀態的，”柏林赫蒂學院的社會學教授赫爾穆特·安海爾説，他是伯格魯恩治理指數的首席研究員，該指數來自對134個國家的研究，其中的美國生活質量指數低於波蘭。“用了一段時間才變成現在這樣，走出這種狀態也將需要一段時間。”

70歲的阿爾卡迪耶斯·維諾庫拉斯是演員和活動人士, 當他被問及聽到“美國民主”這個詞，他想到了什麼時，他用一句口號回應道：“美國是全球民主的捍衞者，也是西方民主活力的保障者！”

在20年前似乎是這樣——然後出現了特朗普和一個分裂的美國。

“現在，”他説，“即使是美國最忠實的粉絲也不得不問這樣一個問題：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民主的保障者身上?”

在那些曾經敬仰美國的國家，這是一個經常聽到的問題。

當地時間11月7日，美國俄亥俄州，美國前總統特朗普站在共和黨集會的舞台上  圖源：視覺中國

此次中期選舉，拜登正是以“民主受到威脅”作為競選話術，指責“MAGA共和黨人”煽動暴力、破壞平等與民主。保守派人士則嘲諷道：“左派認為的民主=左派獲勝。右翼分子贏得選舉就是反民主？”

但在美國政治極化現象愈演愈烈的當下，民主黨並不是政治暴力的唯一受害者。

事實上，在選舉前，兩黨都有國會議員遭到襲擊或受到威脅。今年7月，一名男子曾向華盛頓州民主黨眾議員賈雅帕爾（Pramila Jayapal）發出死亡威脅，甚至持槍出現在她家門前。9月，緬因州共和黨參議員蘇珊·柯林斯 (Susan Collins) 家中的一扇窗户被不知名人士砸碎。

《紐約時報》今年早些時候統計了導致起訴的威脅行為，其中超過三分之一是共和黨或特朗普支持者針對民主黨人或“不夠忠誠”的共和黨人，近四分之一是民主黨支持者針對共和黨人。

值得一提的是，紐約時報/錫耶納學院上個月的一項民調顯示，儘管有71%的選民認為美國民主正遭受威脅，但被問及美國面臨的最重要問題，得票最多的選項是經濟。

眼下，美國通貨膨脹達到40年來最高，其所造成的經濟痛苦正波及各行各業。

《衞報》指出，無論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對於本質上屬於全球性問題的經濟衰退壓力、能源成本、新冠大流行後的供應問題等，都沒有妙招。

另一方面，為爭奪兩院控制權，民主黨和共和黨支持者“瘋狂撒錢”， 2022年中期選舉週期的總花費預計超過167億美元。

專門跟蹤競選財務的非營利組織OpenSecrets統計，金融大亨喬治·索羅斯給民主黨捐款1.28億美元，佔據“金主榜首”；第二名是航運業巨頭理查德·烏赫萊因，共捐款8070萬美元給共和黨候選人。

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3日援引美國税收公平組織（Americans for Tax Fairness）的數據，稱億萬富翁的支出比2018年中期選舉增加了44%。

報道稱，在此次選舉週期，富豪的捐款大多數捐給了共和黨人、保守派團體或候選人。如此大數額的選舉資金投入，引發人們對超級富豪在選舉中日益增大的影響力的擔憂。

美國税收公平組織執行董事克萊門特（Frank Clemente）表示：“如果我們要有一個為所有人服務的民主制度，我們就需要大力遏制億萬富翁的資金對政治的影響。”

當地時間11月7日，美國馬里蘭州，美國總統拜登在一場競選集會上講話  圖源：視覺中國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紐約時報》指出，在政治高度極化的時代，除非一個政黨能夠控制總統、眾議院和參議院，否則通過立法是極其困難的。這也就意味着，只要共和黨人贏得眾議院或參議院中的任何一個，他們就可以阻止很多拜登和民主黨人希望在2024年總統選舉之前實現的目標，基本上可以和民主黨的任何重要立法“説再見了”。

一旦共和黨掌權，他們可能會在墮胎權、氣候問題、控槍、法官任命、移民政策、税收等議題上阻撓民主黨的議程。

外交方面，則極有可能收緊對烏克蘭的援助。眾議院共和黨領袖凱文·麥卡錫日前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採訪時已明確表示，如果共和黨在眾議院獲得多數席位，他們將不會再向烏克蘭提供額外援助。

另一邊，共和黨也早已對拜登“磨刀霍霍”。在麥卡錫對CNN公佈的“計劃表”中，就包括對拜登政府進行“監督和調查”。

麥卡錫表示，這包括對阿富汗的混亂撤軍、新冠肺炎等問題進行調查，有可能導致對拜登發起彈劾程序。儘管麥卡錫強調“絕對不會出於政治目的而使用彈劾手段”，但他不保證彈劾手段一定不會被使用。

在美國，只有眾議院有權對總統或其他聯邦官員啓動彈劾程序，但只有參議院有權審理裁決彈劾案。

當地時間11月6日，拜登在紐約莎拉勞倫斯學院為紐約州長霍楚爾拉票時，將這場中期選舉稱為“我們這輩子最重要的選舉”，是決定未來20年的“拐點”，是兩種全然不同的美國願景之間的選擇。

現在，美國選民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只待結果出爐。而就在中期選舉前一晚，特朗普已經官宣將在11月15日宣佈“重大聲明”，雖然該“重大聲明”內容暫不清楚，但外界普遍認為，特朗普參加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對於美國來説，無論此次中期選舉結果如何，接下來的兩年，民主黨與共和黨的鬥爭勢必更加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