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琳娜·帕尼娜:“你們打敗我們了嗎?什麼時候?在哪裏?”
【文/埃琳娜·帕尼娜,譯/上海外國語大學碩士研究生 夏青】
我們總是習慣期待事情會在某些標誌性日期過後發生轉變:總統或議會的選舉、首腦峯會、國家元首的會晤等。這些重大事件對媒體是有利的——總會出現轟動一時的消息,引起強烈的社會反響。記者們正在報道巴厘島的G20峯會,他們評論稱,似乎美國、俄羅斯和中國之間已經就緩和緊張局勢達成了某種非正式的共識。
俄羅斯在烏克蘭的特別軍事行動以及中國在台灣問題上的強硬立場,使美國面臨着失去全球領導地位的威脅。各方之間的衝突正在不斷升級,在失控的邊緣徘徊,還沒有人準備好應對難以預測的未來。俄羅斯專家們正在積極討論所謂“世界主要玩家”之間達成共識的可能性,在巴厘島稍微緩和一下緊張的局勢。
現實中的世界政治格局要複雜得多。對美國而言,G20是一個展示自己領導力的地方,也是一個改變中國想法的機會。美國認為,它已經將權力的天平轉移到了自己的手中:制服了歐洲,繼續插手台海和烏克蘭問題,而執政黨民主黨似乎實現了打敗共和黨的目標。現在,輪到與中國解決問題的時候了,而且是要帶上俄羅斯一起解決。
美國做什麼都是一攬子行動,這是美國的外交風格。正因如此,華盛頓一直在宣傳這樣的論調:俄羅斯已經呈現其極限能力,中國不應該過多指望俄羅斯,而應該順應美國的立場。
但在G20峯會之前,美國突然改變了態度,對俄羅斯説了一些似乎有意和解的話。每個人都認為這將進一步促進談判工作,第一部分的談判工作似乎已經在悄悄進行了。拜登警告其盟友國不要在峯會上公然斥責俄羅斯。北約秘書長延斯·斯托爾滕貝格表示,不要低估俄羅斯,它還控制着烏克蘭大部分地區。
我們的一些媒體將這些行為解釋為試圖幫助俄羅斯代表團挽回面子,這麼做通常是為了換取某種讓步,所以記者們都集中精神,想弄明白西方這樣的行為意味着什麼。畢竟,在談判中,讚美之詞通常是作為對失敗方事先的精神補償。

“巴厘島的‘三角’”,截圖來自俄羅斯《消息報》
實際上,此次在巴厘島有三個談判方:美國、中國和俄羅斯。三方都在激烈地“討價還價”:各方不會對公開宣佈的立場表示妥協,事實上這就是“最後通牒”。然而,要不是為了在私下進行“討價還價”,不會有人去巴厘島的。因為利用峯會平台交換“最後通牒”的做法是愚蠢的,這種信息通過外交部發言人和官方媒體就可以做到。
聲明自己的立場只是一個開始,各方領導人正在展現自己的力量和不妥協的態度。每一方都在試圖從另一方的讓步中換取一些東西。同時,又要在選民、盟友和反對派面前挽回面子。因此,就像回應必要的禮儀一樣,對對方初步的強硬聲明予以回應。
中國明白,如果真的拒絕支持俄羅斯,可能會使其地緣政治地位變弱。在“解決掉”俄羅斯之後,美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中國,因此中國不太可能做出讓步。更何況,中國有望在未來一兩年內解決芯片問題。如果把中國從世界經濟中趕出去,必然會給西方帶來致命後果。中國可以坐等更優惠的交易——馬拉松式的談判一直都是中國的風格。
美國的處境則更加艱難,他們有點力不從心。如果美國已經壓制了中國,他們就可以利用中國對俄羅斯施加壓力。反之,要想打垮俄羅斯,他們必須壓制住中國,但美國人必須同時做這些事。
美國的問題在於,他們也必須儘可能公開地做所有事情,並且在國際上保住顏面。但為了讓中國和俄羅斯配合演出,美國必須付出代價作為交換。然而,美國不想付出任何東西,因為他覺得霸主是不會和附庸進行交易的。以沒有結果的聲明來結束這場峯會是一種軟弱的表現,然而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因為三個大國的國家利益完全不相符。
西方人意識到,“俄羅斯已經出局”是一種迷惑人的觀點。他們學會了如何區分宣傳和現實。當美國試圖告訴中國“俄羅斯已經出局”時,也明白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而中國也非常清楚這一點,這些話不是説給自己聽的,而是説給媒體聽的,為了向俄羅斯的公眾傳遞這個觀點。此外,斯托爾滕貝格的聲明是一個信號,表明西方與俄羅斯的關係遠非美國向公眾展示的那樣簡單。
向普京發最後通牒的目的是對俄羅斯精英們施加心理壓力,讓他們投降,結束遊戲。“接受我們的條件吧,收拾東西走人,我們會取消對你們的制裁,也不會稱你們為戰犯。從你們的立場來看,這是好事。” “那我們的立場是什麼?”——俄羅斯人問,“你們打敗我們了嗎?什麼時候?在哪裏?”

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印尼巴厘島出席G20峯會 圖自俄羅斯衞星社
俄羅斯也在繞彎子。拉夫羅夫出席峯會,西方還是會在峯會上試圖給他使絆子。11月10日,也就是俄羅斯武裝部隊撤出赫爾松的當天,普京簽署了一項法令,修訂了未來三年的國家武器採購計劃框架,將特別軍事行動所有需要的武器列入其中。不得不承認,這不像是一個準備投降的國家會做的事。
隸屬於英國情報部門的挪威情報部門負責人證實了這一點,他注意到,俄羅斯並沒有要撤退的意向。俄羅斯將謝爾蓋·蘇洛維金任命為西北地區的部隊指揮官、改變國家武器採購計劃等跡象表明,即使衝突停止,那也只是暫時的。這是美國人發起的心理戰,企圖將暫停作戰視為俄方戰敗、並將投降的想法強加於俄羅斯,因為美國已經意識到,俄羅斯可能已經準備好在明年春天發動新一輪進攻,拜登這麼做是在趁熱打鐵。
需要指出的是,哈爾科夫州和赫爾松部分地區的迴歸給西方帶來了精神上的愉悦,假象的權力催眠了西方。他們感覺到了自己背後的翅膀,開始制定奪取扎波羅熱的計劃,並向克里米亞進軍。只有北約的領導和特勤部門中的明眼人才明白:現在是俄羅斯的軍隊駐在赫爾松附近,而不是北約軍隊駐在莫斯科附近,目前的局勢仍是俄方佔據優勢。
不需要去關注巴厘島的官方聲明,也不用期待各方在巴厘島達成最終的妥協。各方遠遠沒有耗盡對抗的資源,沒有人打算放棄,各國的目的也沒有改變。
巴厘島不是達成最終協議的地方,甚至都不是私下達成協議的地方。俄軍從哈爾科夫和赫爾松的撤離、糧食的交易使西方獲得了聲譽上的勝利,但這不是軍事勝利。對俄羅斯而言,這是停止作戰的代價。對手已經宣佈,到明年春天前都不會停止作戰。但是,西方國家明白,繼續作戰和突破俄羅斯的防線之間還存在很大的差距,所以他們才急於在巴厘島達到目的。我們在G20峯會上看到的正是這樣的情況:美國的詭計和威脅策略,以及中國和俄羅斯不妥協的態度。因此,峯會上的所有協議都將是臨時性的協議。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大戰還未到來,因為各方還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
(原文刊載於11月15日俄羅斯《消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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