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春豪：希望印度落實真正的“鄰國優先”

美國政府發佈“印太戰略”文件，其中特別提到“一個強大的印度”作為合作伙伴的重要作用。美方加大拉攏力度以及印度最近在“四方安全對話”機制中的表現，都讓它的對外政策動向以及地區角色再次引發關注。

莫迪政府早在上台之初就提出“鄰國優先”政策。雖然這一政策最初不包括中國，但上月有印媒披露，印度政府決定不“隨美起舞”抵制北京冬奧會，依據的就是“鄰國優先”原則。從字面上看，莫迪政府的“鄰國優先”政策比較積極。但從實踐層面看，最近幾年印度政府在處理鄰國關係時常有偏離“初心”的舉動，非但未能處理好與最大鄰國中國的關係，甚至與南亞鄰國之間也存在控制與反控制的矛盾。

真正的“鄰國優先”，要以鄰為先而非“唯美是瞻”。過去幾年，印度對外政策的一大變化就是有偏離不結盟政策之勢，對外政策上與美國越走越近。這既有印度需要美國的技術、資金、國際支持等以實現自身崛起的客觀需求，也反映了印度在美國將中國定性為戰略競爭者後向美國傾斜的政策調整。在印度戰略界一些人看來，中美博弈是長期過程，而選邊美國更符合印度利益，中美博弈甚至為印度提供了“倚美製華”、對華挑釁的機會。從洞朗對峙到加勒萬河谷衝突，從反對“一帶一路”到對華歧視性經貿政策，從一邊標榜“戰略自主”一邊卻與美國達成準同盟防務關係，例子不止一個。

但印度很可能因為“唯美是瞻”而付出本國利益的代價。比如，印度“倚美製華”加劇中印戰略互信赤字，印度在邊界問題上的冒進使得中印關係跌入低谷，印度很大程度上被裹挾進美國對華戰略競爭軌道，甚至成為美對華競爭的一個“排頭兵”。有印度學者在考察了冷戰時期中美蘇印關係後得出結論，印度希望藉助美國或蘇聯的力量抗衡中國，卻反被美國或蘇聯利用。再比如，印度在阿富汗問題上一度追隨美國，但美國做出重大政策調整時並沒考慮印度的利益訴求，導致印度在阿富汗大變局來臨之際陷入被動。

真正的“鄰國優先”，要友鄰安鄰而非弱鄰控鄰。歷史上，印度對南亞鄰國的政策不斷演變，從獨立初期追求絕對控制而強力干預鄰國內政外交，到反對外部力量“染指”南亞的“英迪拉主義”（也被稱為印度版“門羅主義”），再到希望與周邊國家改善關係的務實的“古傑拉爾主義”，但變化的是策略手法，不變的是追求對南亞地區事務的主導地位。這既與印度在南亞力量格局中居於中心地位相關，也與印度的戰略文化有關。印度的種姓制度催生“婆羅門至上”的等級世界觀,並認為自身位於國際體系的最高等級，其他南亞國家則位於較低等級。

另外，印度還受英殖民者戰略思維影響，希望將南亞打造成印度主導的相對封閉的地理單元，並將若干小國打造成“緩衝國”。但這種思維顯然不合時宜，也導致印度與鄰國之間長期的控制與反控制、干涉與反干涉。巴基斯坦指責印度通過扶持俾路支分離勢力等對巴搞“國家恐怖主義”；尼泊爾、斯里蘭卡不滿印度干涉內政，尼泊爾的馬德西人問題、斯里蘭卡的泰米爾人問題，都被認為有印度的影子；甚至島國馬爾代夫，也爆發2018年持續至今的“印度出去”（India Out）運動。

真正的“鄰國優先”，要命運共同而非零和博弈。與前述印度對南亞鄰國的認知相關的是，印度高度警惕外來力量（特別是中國）在南亞的力量存在。中國本身是印度鄰國，也是其他南亞國家的重要合作伙伴，但印度卻將中國與南亞國家的合作視為“染指”其勢力範圍。隨着共建“一帶一路”在南亞地區走深走實，印度的這種擔憂與日俱增，某種程度上甚至以對華競爭作為南亞政策的重要考慮。因此，印度明裏暗裏干擾阻撓“一帶一路”建設，與中國搞“疫苗競爭”，對中國提出的“中印鄰”合作倡議不置可否。另據外媒報道，印度出於防範中國的目的，甚至在美國與馬爾代夫簽署國防合作協定、美國軍事力量加大在孟加拉灣存在等敏感問題上持同意態度。

印度在南亞劃的另外一條線就是與巴基斯坦的關係。印巴矛盾由來已久，近年來印度國內印度教民族主義情緒高漲，更使其對巴政策趨於強硬。2016年烏里軍事基地遇襲後，印度對巴基斯坦發動越過實控線的外科手術式打擊，並抵制原定在巴基斯坦舉辦的南亞區域合作聯盟峯會至今。印巴矛盾也導致南亞成為全球一體化程度最低的地區之一。

最後，朋友可以選，鄰居不能選，與包括中國在內的所有鄰國保持友好關係，有利於印度構建穩定和平的周邊環境，也將有助於印度實現其“大國夢”。印度的“鄰國優先”政策值得鼓勵，但這種“鄰國優先”必須是真正的鄰國優先。（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南亞研究所副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