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坡嶺：從盧布升值看俄反制裁的“防守反擊”

2月24日俄烏衝突爆發後，美歐對俄發起全面制裁。與之相應，盧布匯率一路下跌，但很快在3月9日出現轉折，之後又快速上漲，在圖形上走出一個左右對稱的高聳山峯。7日，盧布兑換歐元匯率一度升至80多盧布/歐元，直逼半年內最高點。很多人不禁要問，盧布匯率的過山車走勢僅僅是美國務卿布林肯所説的俄羅斯政府操弄的“花招”嗎？盧布劇烈波動意味着什麼？

這首先意味着，美歐快速摧毀俄羅斯經濟的目標已經無法達成。美歐制裁試圖枯竭俄羅斯市場的外匯供給，同時誘導市場放大外匯需求，拋售盧布，從而達到摧毀盧布國際價值的目標。為此，美歐制裁直接凍結俄央行6430億美元外匯儲備中3000億美元，並禁止俄羅斯使用歐元、美元、英鎊和日元結算出口商品；另外通過脅迫式、全方位無差別制裁製造恐慌，引誘投資者拋售盧布資產，搶購外匯資產，推動資本從俄羅斯外流或外逃。

而俄羅斯政府的防禦和反擊針鋒相對，旨在保證外匯供給，提高盧布需求。首先，堵截資本外流渠道，包括禁止向境外借出外匯等。同時，實行貿易合同80%強制結售匯，利用可動用的3400億美元外匯儲備和強制結售匯拿到的外匯收入，保證和加大市場外匯供給。拋售黃金回購盧布，支持盧布價值。普京還下令俄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將合同結款條件改為以盧布結算。這也加速了盧布升值，只要歐洲還需要購買俄天然氣，大規模的盧布需求就將一直存在。

美歐發動大規模、全方位、無差別金融和經濟制裁，目的已不單單在於威懾和警告，而是要摧毀俄羅斯的金融和經濟。對俄經濟的中長期影響暫且不論，至少從短期看，美歐制裁快速摧毀俄經濟的目標已經難以達成。

一來，盧布匯率大幅回升並穩定在近半年來的均線水平，意味着盧布的國際價值已經穩固，而且盧布匯率穩定的基礎相當牢固。從外匯供給看，無論美國禁止俄用美元債權儲備償還到期外債，還是美國一些盟友繼續凍結俄央行外匯資產，只要天然氣和其他俄羅斯戰略性大宗商品還在出口，俄羅斯的外匯收入或者天然氣盧布結算導致的盧布國際需求就將一直存在，因此外匯供給短缺的可能性很小。從外匯需求看，由於美歐對俄出口禁運，俄羅斯進口將大幅下降，進口所需外匯相應減少。同時，由於對俄羅斯國際投資的限制，投資性外匯需求也將大幅下降。國際組織預測，因天然氣等大宗商品價格暴漲，2022年俄羅斯國際收入將比上年增加2000億—3000億美元。

二來，美歐大規模製裁7周之後，俄羅斯國內金融系統總體穩定，財政狀況、生產生活秩序正常。國內金融系統中，證券市場為了避免恐慌暫停交易一段時間，目前已經恢復；銀行系統運轉正常，既沒出現擠兑也沒發生大範圍債務違約；聯邦財政收入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因為能源價格暴漲而增加。為了穩經濟和穩生活，對企業和居民的財政補貼支出增長。總理米舒斯京指出，2022年俄羅斯將不再有財政盈餘，但財政收支仍將基本平衡，不會出現大額赤字。

從居民生活狀況看，制裁使國際品牌商品供給基本消失，但俄國內商品價格基本穩定。通脹率和價格指數因進口品價格上漲而上升，但因食品等基本生活必需品價格穩定，居民的物價波動感知並不強烈。從企業生產經營角度看，對俄出口限制將在一定程度上破壞俄國內的國際供應鏈，造成短期生產秩序紊亂。但俄羅斯的產業體系和產業基礎並沒有受到破壞。正如俄羅斯普通百姓和一些企業主期待的那樣，俄羅斯正在迎來新一輪民族工業進口替代的良機。這也是俄基層民眾和企業主心態比較淡定的原因。

“天然氣盧布”無法等同“石油美元”，但可能意味着國際貨幣體系進入拐點。其一，在現有國際貨幣格局中，歐元受到重大打擊。歐元誕生後的相當長時間內，其作為國際貨幣的區域限於歐元區。歐盟國家與外部的貿易投資結算也大部分通過美元進行。俄羅斯2014年後的去美元化使俄歐之間經貿投資活動轉向歐元，是歐元國際化的一項重大成就。但美歐制裁俄羅斯後，俄羅斯推出“非友好國家”天然氣盧布結算令對歐元國際化和歐元的國際價值帶來巨大沖擊。

其二，美歐凍結主權國家的外匯儲備，把主權信用貨幣和國際結算體系政治化、工具化和武器化，破壞了主權信用貨幣作為國際儲備貨幣和國際結算貨幣的信用基礎。佈雷頓森林體系之後形成的基於美元和歐元的主權信用貨幣國際結算和儲備體系，將出現重大變化。更多的競爭性國際貨幣進入國際儲備貨幣體系，更多的競爭性結算體系走上前台不可避免。儘管短期內美元的霸主地位仍難撼動，但變化已經開始。

美國和歐洲8日相繼頒佈了第五輪對俄製裁措施。這些制裁更加具體和聚焦，但仍然難以產生實質性影響。美國認為，俄羅斯的能源收入仍然是其預算的核心，美國可以剝奪莫斯科作為一個主要石油和天然氣出口國的地位。但奈何歐洲短期內很難徹底擺脱俄羅斯的天然氣，也將很難配合美國剝奪俄羅斯國際石油天然氣出口國的行動。（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