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探索構建全球敍事的多元方法論
近日,我國出品的幾款爆款遊戲在海外受到市場的好評,如手機遊戲《原神》全球走紅、單機遊戲《昭和米國物語》上日推熱搜、手機遊戲《列王的紛爭》等在中東國家走紅等。這一系列現象,在如何提升國際傳播效能、推進中國故事的全球化表達、區域化表達、分眾化表達策略上,給我們帶來反思和啓發。而西方在全球範圍內掌控講故事的主導權和定義權,值得我們深入思考和借鑑,從而找到應對之策。
全球敍事由來已久。西方發達國家大量資助博物學、文學、歷史學、藝術等人文和社會科學學者,通過講各國故事,構建起一個東方對西方依附結構的世界圖景,同時提供給別國國民一套內置價值觀的思考框架。歐美國家對外講故事的方法,按故事主體來分,主要可分為兩類。一類是以本國為敍事主體,目的是在全球範圍內推廣本國的亞文化,並實現其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目的。代表案例如英國的“酷不列顛”和日本的“酷日本”國家文化品牌戰略。另一類就是以他國或世界為敍事主體的全球敍事,目的是殖民話語輸出和價值觀植入,打造説服和潛移默化他人的軟實力。代表案例如美國迪士尼的各族公主故事:中國的《花木蘭》、東南亞的《尋龍傳説》、黑人族裔的《公主和青蛙》等;英國BBC的星球系列自然紀錄片《地球脈動》《完美星球》《藍色星球》《綠色星球》等;歐美面向中國的新清史研究、新疆研究;日本的電影《敦煌》、人文紀錄片《絲綢之路》、電子遊戲《三國志》系列等。任何故事的敍事都內置了價值判斷,而無論敍事主體是本國還是他國,都是講對方熟悉的故事會使對方更容易接受。
全球敍事的實質是為人文立法,通過綜合運用西方傳統三藝:語法、修辭和邏輯,代替他國人講故事。正如薩義德所説,西方國家構建的東方學和東方主義,其實和東方沒什麼關係,主要是置入了美國的“地位優越性”這一觀念。又如,創造出動植物分類系統的博物學家林奈認為,土著居民缺少基本知識,對動植物的命名不具有科學價值,也未能反映對上帝創世和意志的深層宗教性認可,為了拯救他們的靈魂,林奈通過第二次命名來拯救世界物種,並隱含地表達其文化帝國主義的理念。通過上述邏輯,我們就容易理解《牛津大辭典》《劍橋世界史》《全球通史》《世界史綱》《人類簡史》這一系列人文方面公認的“圖書館基石”發足的基點。
全球敍事對歐美國家的價值,在於構建了一個佈滿敍事詭計的,控制人的情感、道德和意識形態的單一中心權力網絡。思想家福柯指出,維護權力地位需要相應地構造一個知識領域。英國學者霍布斯在代表作《帝國主義》中指出,帝國主義的全球敍事通過玩弄符號表達的手段製造雙關語,從而使用含糊和欺騙性的概念取代事實和真相,比如通過製造主權、有效自治、文明使者、疆界改訂、腹地、勢力範圍、有效佔領、吞併等一系列程度遞增的名詞,來掩飾其侵略行為。沿革、繼承和發展到今天,美國已經建立起全球性的多元媒介傳播網絡,基於40多種敍事模式,塑造出多元立體的“山巔之城”的國家形象,製造出“多個世界、一種聲音”的全球傳播格差格局。
很多學者對全球敍事進行了批判。英國學者湯姆林森用“文化缺失”的概念來描述全球化過程中發生的文化變化。湯姆林森將文化定義為:人們賦予自己的行為和經歷意義,並理解自己生活的背景。他認為,全球化造成了個人和集體的文化缺失感。薩義德在《文化帝國主義》一書中指出,在殖民話語中,非歐洲人被描述為歐洲文明的他者,並通過這種話語將被殖民者變為自身的他者。從龔那提拉克的視角看,全球敍事是一種違背知情受眾意願而將文化包裹強加於這些受眾的行為。一旦你被故事吸引,它就會通過外來的眼光塑造你的觀念、你對社會和世界的理解、你對自身和本民族的理解,以及你的認知和道德標準。
今天變化迅速的世界,幫助我們在全球視野下重新審視我們的時代和地球,很可能成為傳播新理論和全球敍事新話語爆發的關鍵節點。如何應對歐美國家的全球敍事,講好他國故事、也講好中國故事?對策有三:首先,批判吸收西方全球敍事的合理內核,繼承發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敍事的基本內核,探索未來講好全球故事的多元方法論。其次,適應全球化傳播任務,幫助世界各國構建多樣化的聲音,打造全球範圍內的、與我國外循環相匹配的全球故事網絡。第三,推動對全球性文化符號和機制的識別、製造、傳播和研究,探索並構建試驗新型全球化敍事體系和策略工具箱。(作者是東北師範大學傳媒科學學院教授,日本大阪大學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