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一凡：基辛格的“警告”，西方該聽進去

在俄烏衝突持續以及西方反俄情緒高漲的背景下，一些冷靜理性的聲音仍在警告加大對俄施壓和升級對抗的危險性。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最近就在達沃斯論壇上指出，西方正被捲入“一時的情緒”而忘記俄羅斯在歐洲安全秩序中的地位，這是相當危險的情況。孤立俄羅斯恐將世界進一步推向分裂與對抗，乃至出現更嚴重的後果。

當然，作為致力於將現實主義國際政治理念付諸實踐的戰略家，基辛格對俄相關論述自然服務於美國的全球戰略利益，並推動世界權力格局朝着對美有利的方向發展。但這客觀上也是警告目前西方國家非理性的政策趨勢。事實上，基辛格一直強調處理美國與包括俄羅斯在內任何大國的關係，都不應該基於意識形態對抗或一廂情願的想法，而應根據現實利益考量並基於對他國曆史和戰略文化的尊重。

過去基辛格有關美俄關係的論述裏，反覆強調西方應注意到俄羅斯對安全邊界、大國意識以及文明認知的考量，而非被眼前的衝突矛盾束縛，陷入對俄羅斯戰略空間的一味擠壓，在對抗上一條道走到黑。也正因如此，基辛格、喬治·凱南、米爾斯海默等美國現實主義國際戰略家在冷戰結束以來都曾反覆警告，北約東擴、西方加大對前蘇聯加盟國地緣政治爭奪等將導致嚴重後果，而2014年和2022年兩次烏克蘭危機也應驗了這些預言。

與此同時，基辛格也看到“歐洲安全離不開俄羅斯”的歷史經驗。自彼得大帝西向“融入歐洲”以來，俄羅斯即是歐洲國際關係舞台上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從拿破崙攻俄、一戰、二戰甚至冷戰以來的歷史都證明，歐亞大陸要想形成穩定的安全秩序就不能將俄羅斯孤立或排除在外。歐洲國家與俄羅斯出現對抗衝突必然會打碎維繫和平的框架，而俄羅斯與西方保持某種戰略空間和力量上的平衡，才能讓俄羅斯成為歐洲安全的保障者，同時避免因所謂“民主與威權國家勢不兩立”的敍事綁架西方對俄政策的趨勢與方向。事實上，基辛格這些觀點與法國總統馬克龍等歐洲政治人物在俄烏衝突前倡導“與俄羅斯共建保障歐洲安全的新秩序”不謀而合。

同時，自二戰後俄羅斯（蘇聯）就一直是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大國，任何通過陣營化或小圈子將其孤立、隔絕於世界政治框架之外的舉措都可能帶來嚴重負面後果。基辛格不久前接受英國媒體採訪時還説，鑑於技術升級可能帶來的破壞力以及危機管控的成本增加，西方精英必須瞭解到衝突升級的後果以及俄羅斯的紅線在哪裏，而非將俄逼入牆角而導致更為災難性的後果。

遺憾的是，目前美西方仍在意識形態主導、非理性情緒乃至攫取地緣政治私利等因素作用下，持續推動俄西對抗升級，將擠垮俄羅斯視作自身戰略目標以及解決俄烏衝突的“治本之道”。美國防長奧斯汀鼓譟“最大限度打擊俄羅斯”，歐洲一些官員宣揚“以加大制裁削弱俄羅斯經濟”等，就是美西方政策界和戰略界的典型態度。基辛格在達沃斯論壇上的言論在西方輿論甚至政界中被批評是“鼓吹對俄綏靖”，也表明西方當前在集體情緒、政治正確和冷戰思維冰封千尺的環境下，仍然缺乏對目前政策方向進行靈活調整的空間。

然而歷史已經多次證明，在意識形態固化情況下衍生出來的戰略選擇，不斷製造出雙輸甚至多輸結局，唯有各方認清現實，坐到談判桌前尋求釐清邊界、劃定紅線、管控分歧，才有可能停止對抗螺旋上升甚至進一步失控的前景。（作者是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歐洲研究所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