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作奎：歐洲需認清“民生才是最大政治”

作為歐洲頭號經濟大國，德國近期由於通貨膨脹率居高不下，各種食品和生活用品都在漲價，民眾要求國家補貼的呼聲越來越高。德國總理朔爾茨2日發表視頻講話，呼籲人們要團結一心應對漲價。不過，除了通脹危機之外，德國還面臨着天然氣等能源危機。可以説，這已成為近期眾多歐洲國家的寫照。

俄烏衝突爆發後歐美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團結”。尤其是歐盟，在決策層面顯示出高度的統一，“一個聲音的歐洲”因為這場危機似乎滿血復活。但事實上，危機下藴藏的“分裂風險”已經陸續暴露出來，令歐洲不得不面對更大的安全和發展困境。

首先，歐洲決策的地緣政治轉向最終以犧牲民生為代價。歐洲政局的持續不穩定和碎片化，表明民眾和精英的分歧日益加重，一方面在決策精英層面，各種重大決策層出不窮，推動了對俄實施六輪制裁，導致在能源、金融、科技、安全等領域一步步與俄脱鈎，支持芬蘭、瑞典加入北約。這一系列政治操作體現了歐洲精英應對危機的思路就是強化對俄鬥爭，但這種不計後果的危機應對已經逐漸遭到民意和反對派力量的反噬。

這些政策造成的結果是物價飛漲、通脹高居不下，歐洲多國民眾舉行抗議活動。比如，6月20日8萬多比利時人走上街頭，在首都布魯塞爾街頭遊行示威，抗議物價飛漲。抗議使該國交通一度癱瘓，因為示威發生在歐洲的首都，所以受到全球關注。今年5月比利時的通脹率已達到8.97%，創下自1982年以來的最高值；6月通脹率達到9%，中低收入羣體生活越來越艱難。

其次，政局的變動還以執政黨和反對派力量的分歧擴大顯現出來。上月下旬，保加利亞國民議會投票通過對總理佩特科夫領導的政府的不信任動議。這是該國有史以來第一次通過對政府不信任投票。佩特科夫政府為了跟隨美國的腳步，啓動對俄嚴厲制裁，反而使本國人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艱難。保加利亞十分依賴俄羅斯的能源供應，佩特科夫政府拒絕執行俄羅斯的“盧布結算令”，導致該國九成左右的天然氣供應被切斷。佩特科夫政府還打算加強北約在保加利亞的存在感。這些舉措加大了執政聯盟內部分歧，終令反對黨藉助民意推翻了佩特科夫政府。

如果説發生在比利時和保加利亞等國的政治插曲還需要觀察的話，不久前法國立法選舉發出的信號更值得關注。總統馬克龍領導的政黨聯盟僅獲得國民議會577席中的245席，未取得絕對多數。投票結果也反映出在決策精英內部對法國內政和外交政策的分歧，而在本質上更反映出百姓對政府政策並不滿意。英國首相約翰遜此前遭遇了不信任投票，儘管約翰遜涉險過關，但折射出黨派內部的分歧以及民眾的不滿。

再次，俄烏衝突長期化將使歐洲民意惡化，精英政治面臨民粹政治挑戰。俄烏衝突影響非常廣泛，尤其是能源、金融、糧食等問題與民生日益相關，勢必會影響到歐洲民眾的生活感受。隨着衝突長期化，歐洲民眾看到的是能源和糧食價格飛漲，物價消費水平持續高企。在俄烏衝突爆發後，歐洲民眾出於安全和政治正確考慮，與政府站在一起，但政府在執行一系列政策時，卻沒能充分考慮民眾的生活需求，日益政治化的政策工具使得民眾最終承受代價。

僅以英國為例，自2020年1月正式退出歐盟之後，英國經濟形勢持續低迷。2020年全年經濟萎縮高達9.3%，為300年以來最嚴重衰退。而俄烏衝突造成的能源和糧食價格上漲，加劇了英國通脹壓力。2022年3月消費者價格指數達7%，4月和5月進一步飆升至9%和9.1%，是1982年以來最大增幅。2022年4月，英國天然氣與電力的價格均達到1988年以來的環比最大增幅，同比增幅則是1970年以來最高紀錄。

上述種種跡象也意味着歐洲的團結可能只是暫時的。在政治上的團結並不能解決民生上的困難，這可能是歐洲當前面臨的最大困境，也是執政精英需要認真考慮和麪對的問題。

國際預期歐洲民眾受到反俄政策影響會持續一段時間才能釋放出來，至少在下一個選舉週期到來之前，歐洲政治生態會因為安全驅動保持穩定。但民眾反精英情緒來得比預想的快得多，老百姓已經等不及下一次選舉了，歐洲政局動盪已是山雨欲來。俄烏衝突若持續較長時間，歐洲面臨的真正政治危機高潮還在後頭，歐洲決策精英必須深刻意識到只關注衝突而不關注民生，註定會遭受民意反噬。

歐洲在俄烏這場衝突中已經走到新的十字路口，衝突爆發不久就有評論指出歐洲是這場危機的最大受損方。在如何止損的問題上，歐洲做出了強化地緣政治的操作。在歐洲當前的政治生態下，地緣政治化和追求對抗俄羅斯，令妥協與和平會談的希望逐漸變弱。歐洲政治集中推動“去俄化”以及由此在經濟、金融、能源、安全與防務、人文等相關政策領域的轉變或調整，進而開始全面“去俄化”進程，這與部分中東歐國家一直堅持的政策不謀而合。部分中東歐國家在“反俄”問題上有着深厚的歷史根基和傳統，並且在這次危機中徹底從支持者變成引領者。這種政治生態會否傳染或者綁架整個歐洲，這是一個臨時現象還是會成為一個持久的現象，仍有待觀察。

在無法扭轉當前歐洲政策上敵視俄羅斯的大趨勢下，民眾生活問題總歸要解決。歐洲民眾會用選票把搞地緣政治的政治家選下去，把要解決民生問題的政治家選上來，動盪或將更加頻繁地出現。歐洲政治家們在面臨危機僵持不下的背景下，需要充分考慮“民生就是最大的政治”，否則他們註定會被民粹主義所淹沒。（作者是中國社科院歐洲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