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昊宇:安倍遇刺後,日本修憲會加速嗎
作者:项昊宇
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遇襲身亡引發廣泛關注。事發兩天後,10日,日本參議院選舉投票如期舉行,聯合執政的自民黨和公明黨取得壓倒性勝利,進一步鞏固了岸田文雄內閣的執政地位。今後三年,如不提前解散眾議院,日本將無重大國政選舉,岸田有望迎來較長時間穩定執政時期。需要關注的是,岸田未來是會繼續推進“安倍路線”,還是會着力彰顯個人特色,這將事關日本內外政策乃至國家發展走向。
圍繞此次參院選舉,外界一大關注焦點就是修憲問題。根據日本有關法律,發起修憲動議需要眾參兩院三分之二以上議員贊成。由於執政的自、公兩黨佔據兩院穩定多數議席,加上在野政黨中的“修憲派”,對推動修憲態度積極的力量事實上已經滿足啓動修憲的國會門檻。下一步岸田政權如何推動修憲問題,將成為日本國內政治的重要議題。
作為日本政壇右翼保守勢力代表人物,安倍突然離世無疑給日本右翼集團造成沉重打擊。對此日本國內有觀點認為,在失去這樣一個主要推手之後,日本修憲進程可能暫時放慢速度甚至趨於停滯。也有觀點指出,這一事件可能激發日本右翼保守勢力的“鬥志”,一些勢力可能打着繼承安倍“遺志”的旗號加快推動修憲進程。
眾所周知,日本現行憲法之所以被稱為“和平憲法”,其核心在於規定日本“放棄發動戰爭、不保有陸海空等戰爭力量”的第九條,從而構成二戰後日本走和平發展道路的象徵和法律保障。同時,由於該憲法是戰後美國佔領軍一手製定並“強加”給日本的,也使日本右翼保守勢力耿耿於懷,視之為日本國家實現“獨立自主”的重大障礙,急欲改之而後快。自民黨從1955年立黨之初起,就在黨綱中明確寫入修憲主張。冷戰期間,在日本國內保守與革新對壘的政治格局下,自民黨政權並未激進謀求修憲,而是奉行“重經濟、輕軍備”的“吉田主義”路線,實現經濟騰飛。冷戰結束後,隨着日本政治右傾保守化不斷發展,歷屆自民黨內閣通過修改憲法解釋等方式,逐步突破和平憲法的制約,實現了海外派兵等漸進式軍事鬆綁,事實上已經架空和平憲法的有關條文。
安倍從2006年第一次執政時起,就明確提出“擺脱戰後體制”、恢復日本“正常國家”地位的政治主張,將修憲作為重要施政目標。在安倍兩次首相任內,先是通過確立“國民投票法”明確修憲程序,後又通過修改憲法解釋解禁集體自衞權,進一步架空憲法制約。安倍雖然成為日本歷史上少有的強勢首相,但受制於內外形勢,在長達7年8個月的第二任期內依然沒能如願,未能實質性啓動修憲程序。
從當前日本國內政治生態和社會民意看,隨着保守右傾化不斷發展,日本國內對於修憲本身的共識在逐漸增強,但圍繞如何修改卻始終存在尖鋭爭議。一方面,各派政治勢力圍繞具體修憲案文仍在激烈博弈。尤其是在修改憲法第九條、是否寫入“自衞隊”等敏感問題上,聯合執政的公明黨和中左派在野黨依然持慎重和反對態度。另一方面,日本民間依然存在較為強烈的反對情緒。今年5月《朝日新聞》的民調顯示,雖然認為修憲“有必要”的受訪者為56%,但也有37%的民眾認為“沒必要”。
在此次參院選舉前的各類民調中,日本民眾最關心的政策課題依然是“經濟民生”。根據日本NHK電視台6月底的民調,面對希望各黨派優先討論的政策課題的設問,選擇“經濟對策”和“社會保障”的受訪者位居前兩位,佔比分別達到43%和28%,而“修憲”僅排在第五位,只有5%。這就反映出一個尷尬的現實,即日本保守派政客大張旗鼓鼓譟的修憲議題,並未得到日本民眾的積極認可。因此未來岸田執政過程中也不得不重視這一民意,恐怕難以貿然推動有關議程。
需要指出的是,對於其他國家來説修憲當然屬於一國內政,但日本的修憲問題有着不同於他國的特殊敏感性和外溢影響。和平憲法是對外發動侵略戰爭的日本無條件投降的產物,是戰後國際秩序的象徵之一。日本右翼視之為“戰敗國”的象徵,主張只有通過“自主制憲”才能恢復國家自主和尊嚴,其背後潛藏的邏輯是對戰後東京審判的不服,與錯誤的右翼歷史觀一脈相承。這是國際社會應當高度警惕的。
包括中韓在內的日本對外侵略戰爭受害國一貫敦促日本深刻反省對外侵略和殖民歷史,堅持憲法規定的和平主義發展路線。日本國內在討論和推動修憲問題過程中,應當切實吸取歷史教訓,尊重周邊鄰國人民的感情。岸田領導的自民黨“宏池會”一貫重視與亞洲鄰國的友好關係,出身該派的大平正芳、宮澤喜一等日本老一輩政治家為改善發展中日關係作出積極貢獻。隨着在參院選舉後站穩執政腳跟,期待岸田也能從日本的長遠利益出發,為改善發展同亞洲鄰國關係作出積極努力。(作者是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所特聘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