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技術給中國畫帶來了什麼
【光明藝點】
當代中國畫的創作與教學都面臨着新信息技術革命所帶來的種種變化,創作者不僅僅依靠畫筆,還可以通過電腦製作的融合,創作出與過去完全不同的繪畫世界。隨着電腦數字技術的發展,中國畫已經不僅僅只是畫案上的“水墨功夫”。電腦的多重技術的介入,視頻的全立體的教學方式,電腦模擬形式的教學和創作,“雲空間”的巨大儲量,對於歷代經典高清晰細節的捕捉……都為中國畫的創作教學提供了豐富而廣闊的空間,而這在十年前是難以想象的。我們正站在一個機遇與挑戰交接的時代,掌握傳統功底與掌握高科技技術都成為了對一個美術創作者和教育者的必然要求,同時也帶來我們對於這種挑戰與機遇的反思。
當代,以數字技術為支撐的視覺文化及視覺文化傳播正在成為日常文化的主流,它標誌着一種文化形態從紙質閲讀到視覺影響閲讀的轉變和形成,促進了現代乃至後現代新傳播理念的拓展,也帶來了人類思維範式的轉換。這些深刻的變化對高等院校的美術教學而言,所帶來的是教育理念、教學內容和教學手段等方面的全面革新。順應時代,更新自我,使藝術創作與教學走入一個全新的狀態,是時代的要求與必然。
對於藝術作品的構成,傳統藝術學理論分為內容和形式。藝術作品的形式因素包括語言(媒介、材料)結構和手法(表現方法)等。從本質上説,語言(材料)、結構、表現手法等都屬於“技術”。藝術形象是藝術家用“技術”創造出來的,在中國畫創作中,是濃墨重彩還是線條勾勒,是淋漓寫意還是細膩工筆,都是直觀的“技術”表現,是藝術家的自由選擇。而在數字技術中,所有用於表現的技法在虛擬世界裏也同樣斑斕而豐富。
當代的數字技術和信息技術空前進步,帶來了新觀念、新語境,極大影響了傳統藝術形式的發展,數字技術使藝術語言變得多樣化,創作者可以藉助源源不斷的新技術來更輕鬆地完成繪畫構圖的設計與風格的形成。傳統繪畫技法不再是成就藝術的唯一工具,變幻多姿的數字藝術打開了另一道藝術之門。現代美術教育不再限於美學教育或造型教育,更重要的是培養學生在傳統技法與數字技法下的多維的創造力。當代對於繪畫的“創造力”需要創新思維、造型能力、數字技術的共同加入,其中創新思維是核心。過去的美術教育,學生把大量時間花費在繪畫技法的接受與練習上,而數字化計算機技術卻改變了這一點,它使繪畫的過程更為直觀、更為高效,甚至打破了空間、維度的約束。全新的人機交流方式和人機界面,為創作者帶來的是更為真實具體的表現和更為無限拓展的思路。它突破了在創作思維、方法、表現方面的限制,節省了傳統繪畫所需要的大量時間。這也預示着當代的中國畫教學應以現代藝術學為基礎,培養具有創新意識的複合型、研究型人才。
在中國畫的實際教學中,教育者既要重視對學生傳統功底的培養與訓練,亦要重視數字技術所帶來的全新的感觀與理念。在當下信息爆炸、網絡傳播密集之時,對於傳統功底的學習實踐更為重要,要讓學生自己動手、自己感受,經過最為原始的創作階段再達到創作的技術高端,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在技術發達之際,創作者心態中普遍容易產生懶惰、依賴的心理。在傳統的學習中,我們依然提倡勤勤懇懇的工匠精神,提倡紮紮實實做學問的夕惕若厲的態度。藝術是在“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裏創造的,是在生活世界與我們的意志旨趣的關聯碰撞中產生的,這是任何技術包括人工技能都不可能完成的。任何時候,人的創造性和創新能力都是第一位的,技術永遠都是重要的輔助手段。哪怕是在當下數字技術幾乎“全能”的狀態下,我們依然需要用心靈感知這個時代,借重技術的多樣豐富來創造出屬於自己的藝術。進一步講,技術再發達,繪畫在原作表現的肌理、水墨的濃淡等方面,也是難以企及的,更何況還有人的力量、人的精神貫穿其中。
當代藝術與技術結合的深度和廣度,都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數字技術的發達與巨量信息的傳播,使當下藝術與生活、學術與通俗不斷地消解融合,也為我們去重塑新的藝術觀念帶來了機遇。全新的教育理念需要我們掌握深邃的傳統,也要掌握精湛的技術,更要能夠主動性地投入創作。在數字時代,知識更新的速度非常迅猛,迫切要求教育者和學習者對新技術、新知識不斷的學習和掌握。當代中國畫教學要抓住藝術與技術的雙重標準,架起傳統與現代的橋樑,用全新的思想與內容反映時代,用技術去實現藝術的現代化飛躍。我們需要告訴那些受教育者,軟件的掌握,並不代表你懂得了創作;而不掌握技術,你又將跟不上這個數字化時代的步伐。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電腦數字技術永遠也取代不了人腦的創造力,但它卻在以後的創作實踐中不可或缺。我們要在藝術的戰略規劃中掌握最先進的數字技術,以用之於創作。藝術與技術是相輔相成的關係,藝術需要人的情感和靈魂來創作,而技術需要形式和手段以達到藝術創作要求的高度。當代藝術與技術的結合,也在改變着傳統的教學方式,講授式和宣讀式的教學在一定階段會轉化成參與式、規劃式的教育,學生在體驗創作中獲得豐富的樂趣,教師按照團隊培養方案分別提供給每個學生因其特長而必須配備的知識結構,從而共同去完成一個主題或課題,這在以前的教學方式中是沒有的。教與學已經完全不是過去意義上的,它們在內容與形式方面都發生了質的變化。
美國文化理論家丹尼爾·貝爾在《資本主義文化矛盾》一書中指出:“我堅信,當代文化正逐漸成為視覺文化,而不是印刷文化,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今後的視覺文化將是藝術的身心創作與技術的數字化處理相結合形成的共同產物。清代魏源提倡“親歷諸身”和“驗諸實事”,認為人的知識是通過學習與行動取得的,有了聰明天資加上後天努力,藝術與技術才能相合相生。他説:“技可進乎道,藝可通乎神;中人可易為上智,凡夫亦可祁天永年;造化自我立焉。”
藝術與技術的博弈為中國畫的創作的教研提出了挑戰與機遇,這是一個不斷發展更新的話題,它需要在不同主題下進行深層次的實踐,需要藝術界和教育界的共同合作,需要以劃時代的精品傑作來回答。當代數字虛擬技術已經在藝術領域廣泛展開,數字藝術藏品備受青睞,數字藝術平台數不勝數,數字藝術展層出不窮,元宇宙的概念正在普及,有學者撰文標題“數字技術+藝術:重構人與世界的關聯”,也有中央美院院長範迪安號召美術工作者“用數字技術講好美術故事”……
杜甫當年在《戲為六絕句》詩中寫道:“才力應難誇數公,凡今誰是出羣雄?或看翡翠蘭苕上,未掣鯨魚碧海中。”藝術與技術的博弈與相合,非是“未掣鯨魚碧海中”,而是“能掣鯨魚碧海中”。
(作者:王俊傑,系渭南師範學院教師、一級美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