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弘：波蘭對德索賠背後的“新”“老”歐洲之爭

近日，波蘭莫拉維茨基政府正式向德國提出鉅額戰爭賠償，波蘭外交部發表聲明，公佈了此前因二戰索賠向德國發出的外交照會的具體內容。其中，波方向德方提出的賠償金額為62206.09億茲羅提（約合人民幣95325.06億元）。在二戰結束77年後再次索要損失費，此舉徹底推翻了波蘭政府過去放棄索賠的承諾，令本不和諧的波德關係更為尷尬。

波蘭之所以向德國重提戰爭賠款，很大程度上還與當前執政黨一貫的民族主義和民粹主義思想有關。首先，民粹主義思想促使波蘭挑戰以德國為代表的自由主義外交政策。波蘭執政的法律與公正黨在對外政策方面堅持“國家利益至上”，反對無條件執行歐盟的自由主義政策。自波蘭加入歐盟以來，一直扮演着“新歐洲”的領頭羊角色，反對老歐洲國家對布魯塞爾的主導權。在波蘭加入歐盟時，讓渡部分主權的內容曾令法律與公正黨大為惱火。由於德國在歐盟內政和外交上的巨大影響力，華沙與布魯塞爾的矛盾一定程度上也影響其對柏林的看法。波蘭反對德國在歐盟決策中的主導權，不斷在外交、司法和能源政策等方面試圖挑戰其權威。2015年，剛上任的法律與公正黨政府就明確拒絕默克爾在歐盟倡導的接納中東難民政策，不配合歐盟實施的難民分配計劃。波蘭還堅決反對德國與俄修建繞開烏克蘭和東歐國家的“北溪-2”。俄烏衝突爆發後，波蘭多次公開批評德國。波蘭總理莫拉維茨基指責德國是對俄製裁的主要“絆腳石”。今年8月，波蘭外長茲比格涅夫·勞稱，歐盟本身沒有免於“帝國主義傾向”，較小的歐盟國家正在遭受歐盟內部的“自由和平等赤字”。很顯然，波蘭所説的有“帝國主義傾向”的某些國家指的就是德國。莫拉維茨基還痛批歐盟正在實行事實上的“寡頭政治”，內部正面臨帝國主義威脅。他認為，歐盟話語權掌握在德法等大國手中，其他較小成員國的聲音正被忽視。法律與公正黨倡導的國家利益至上原則，促使波蘭將德國視為其在歐盟擴大影響力的阻力，因此反對德國成為提升波蘭國際影響力、保護自身國家利益的重要手段之一。波蘭提出賠償未必是希望短期看到結果，而是通過索賠將德國推到道義審判台上，接受更多國家的審視和圍觀。

其次，向德國重提二戰賠償是民族主義政治選舉的話術。民族主義是波蘭政治文化的重要特徵之一，也被波蘭學者稱為波蘭的第二特性。波蘭歷史上，民族主義多次成為政治動員的重要工具。波蘭反對黨領導人圖斯克認為，莫拉維茨基政府向德國提出二戰賠償更多是基於國內政治考慮。成立於2001年的法律與公正黨在價值觀上趨於保守主義，重視傳統價值觀。由於波蘭在歷史上曾三次被周邊帝國瓜分，二戰期間又被德國佔領，因此清算曆史也成為該黨在選舉中爭取保守派選民的重要話術。法律與公正黨主席卡欽斯基本身是歷史學家，他在2020年接受採訪時稱，德俄作為二戰發起國，應該對波蘭進行賠償。在波蘭執政黨的保守主義歷史觀的推動下，炒作歷史正義無疑是喚醒民族主義最好的話題。從2015年執政以來，經歷2019年波蘭議會選舉之後，執政的法律與公正黨顯然已經開始着眼於準備2023年的議會選舉。

向德國提出賠償，反映波蘭社會對於二戰歷史認知的變化正在從政黨認知上升為國家認知層面。炒作歷史議題也許會有利於法律與公正黨的選情，但也會增加兩國關係的複雜性，提出戰爭賠款在現在的國際環境下影響有限。但是，波蘭的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影響上升似乎也反映出歐洲社會政治風向變化，越來越多的右翼政黨走上政治中心，在歐洲地區安全環境惡化的背景下，重提炒作歷史議題必然會擴大歐盟成員國之間的裂痕。（作者是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