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東：“馬斯克化”推特能撬動主流政治嗎

馬斯克正式收購併擁有推特已經一週多，其產生的輿論與政治效應仍在不斷髮酵，值得關注。

首先，馬斯克對推特規則的再塑造，將持續調整社交媒體影響下的美國輿論和政治環境。當前美國輿論塑造的“扁平化”正逐漸取代以往的“金字塔化”。商界精英通過全方位主導輿論進而影響選舉和決策的“自上而下”模式，在推特等社交媒體“馬斯克化”進程中頻繁遭遇碰壁。以往美國精英主導輿論的格局正受到反映更多“百姓”訴求的馬斯克們的挑戰，底層民眾參與並影響政治的熱情和行動呈現增強的態勢。

馬斯克當前對推特前控制者所設定的各種交流限制進行擱置或廢棄，使普通民眾及更多不同聲音得以在輿論場中不斷彙集。在“誰主導輿論、誰就將主導政治”的選舉文化中，輿論操控者往往是權力的擁有者或分享者，他們常常能夠達成足以影響重大選舉結果以及左右政策議程的效果。

作為在西方世界互聯網領域享有廣泛影響力的推特，其主導者在某種程度上擁有影響整個西方政治潮流和動向的、令他人難以企及的地位。伴隨以“新推特”為代表的輿論生態新變化，大眾對政治社會議題的更多參與勢必持續對美政治乃至決策產生重大影響。

其次，作為變革型而非因循型人物，馬斯克前期已證明其在太空工業、“星鏈”應用、電動汽車等方面皆帶來相關領域生態的巨大變革，他對政治外交等議題強烈的參與意識及廣泛評論，將讓馬斯克通過推特這一強大社交媒體兑現自己政治主張變得更具可能性。

確實，在當前美國政治環境中，擁有雄厚經濟資源，同時又佔據技術和媒體傳播優勢地位者，通常具備了將自己的政治設想或議程付諸實踐的基本條件。當前美國軍方、航空、環保、經貿等各關鍵部門多多少少都離不開馬斯克提供的企業產品或服務，作為擁有超過1億粉絲的推特超級用户和意見領袖，以及控制着遠超包括美國在內任何國家衞星數的企業家，馬斯克深諳輿論塑造政治的能力。而長期在華盛頓遊説的成功經歷，更賦予他對美國政治及其運作的獨有理解。這位政治上傾向“自由放任”的企業家掌控推特伊始，就立即作出了推特股票退市以減少外界監管並享有更大使用社交媒體自由度的決定。馬斯克對美現政府的不滿及對前一任總統的好感時常溢於言表，他將持續解封先前被禁言者賬號的做法，更使其政治能量不容小覷。

在資本與媒體主導政治的當下美國，相當數量政界人物對馬斯克政治影響力的警惕性越來越高。他們以往對馬斯克治下企業普遍歡迎的態度，逐漸被對展示出政治抱負但又自認處事“不冷靜、不正常”的馬斯克的抵制所取代。

第三，在當前美對外政策受政治精英盲目“政治正確”影響的環境中，馬斯克對國際事務的特有理解及主動倡議，很大可能會在其輿論掌控力增強過程中，成為與美國民眾一道推動痴迷於“山巔”“燈塔”的美國政治精英羣體對外交政策的再思考甚至調整的獨特力量。

馬斯克對俄烏衝突、中東問題、亞太安全等眾多議題持有與美國主流政策精英迥然不同的理解和認識。他優先關注大國訴求和化解大國間紛爭，並在此基礎上推動國際秩序演變。這些主張一定程度上指出了當前美國對外政策中的關鍵缺陷，也可説是改變美不斷遭受外交挫折的相對合理政策選擇。馬斯克的評論頻繁獲得各相關國家政要回應和輿論普遍關注的現實，表明他在國際外交界和輿論界影響力不斷抬升，這也構成人們對他會否影響美國政策持有期待的重要因素。

當前美國政治的顯著現實是，政策精英界定的政策目標與國內民眾普遍訴求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以至於難以彌合。前者對內以加劇撕裂擴大權力的操作，對外耗費高昂資源全球謀霸的規劃，已導致後者針對政策精英羣體的“造反”勢頭持續加強，更導致世界更多國家對其的極度反感。一定程度上，華盛頓政策精英羣體已成為美國與世界熱點區域危機與紛爭製造者。馬斯克以其不斷彙集的輿論影響力，試圖尋求改變美國政治生態和促使其將對外政策作些微調整的空間的確存在。當然，美國諸多主流媒體和政客精英不去反思其對國際事務的地緣政治化處理導致的混亂和危機，相反，卻將馬斯克描繪成為“地緣政治混亂的製造者”，其對馬斯克舉動的警覺、抵制心態與日俱增。這或許預示着馬斯克以輿論撬動主流政治文化作出改變很可能行不通。

馬斯克掌管推特所帶來的美國輿論生態變化及影響力，或許是化解當前美國政界分裂及精英與民眾隔閡死結的途徑之一。在很大程度上，其結果將在接下來的系列選舉中顯示端倪。（作者是外交學院國際關係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