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韓日軍事合作“提速”在韓國引發擔憂

【環球時報駐日本特派記者 嶽林煒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韓雯】“想氣死韓國人”“這是在向日本屈服”“賣國賊”…… 韓國政府不顧國內強烈反對，堅持派遣軍艦“昭陽”號參加11月6日的日本國際閲艦式，並讓韓國軍人向懸掛“旭日旗”的日本準航母“出雲”號行舉手禮，很多韓國民眾對此義憤填膺。從今年5月上台後，韓國政府頻頻放低姿態，在歷史問題尚未解決的情況下不斷加強和東京的軍事以及安全合作。然而，韓方的“熱情”並未換來日本的同等回應，許多日媒還在懷疑支持率走低的尹錫悦，在對日外交上到底有多少迴旋空間。與此同時，不少韓國媒體擔心，如果主動把自己綁在美日安保合作上，韓國不僅會在對朝政策上喪失自主權， 也會成為美國對華“新冷戰”中的一枚棋子。

在爭議島嶼附近聯合軍演

5月10日的就職典禮結束後，韓國總統尹錫悦在會見美國代表之後，第二個會見的就是日本外務大臣林芳正。他對林芳正表示，希望能很快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會面。

其實在上任之前，尹錫悦就已經為改善韓日關係佈局。在3月當選後，他在致電美國總統拜登的次日，就致電岸田文雄。在內閣安排方面，相較於過去幾乎不任用“知日派”的前任文在寅，尹錫悦上任之初就分別任命樸振和尹德敏擔任韓國外長和駐日大使。兩人都曾留學日本，能講流利的日語。

在8月15日“光復節”，即二戰對日勝利紀念日的演講中，尹錫悦沒有提及日本的侵略史和“慰安婦”等問題。他表示“日本是我們應攜手應對威脅全球公民自由等各種挑戰的近鄰”。韓國媒體評論稱，在該國曆任總統中，尹錫悦向日本發出了最為明顯的態度轉變信號。

在改善韓日關係的政策下，韓國各級官員不斷與日本加強接觸。在6月底為期兩天的北約峯會上，尹錫悦與岸田文雄會面5次。7月1日在回國的飛機上，這位韓國總統向隨行記者透露，韓美日領導人一致認為有必要重啓暫停許久的三邊軍事安全合作。在此次表態後，韓美日23名代表時隔5年再次參加美軍舉辦的初級軍官研討會。韓國《韓民族日報》對此評論稱，這可能是韓日重啓軍事合作的信號。

之後，首爾和東京之間的軍事安全合作加速。9月1日，韓國國家安保室室長金聖翰與日本國家安全保障局局長秋葉剛男以及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在夏威夷舉行會晤，這是韓國新政府上台後三國國安首長的首次會晤。他們就定期舉行韓美日導彈警報演習和導彈探測追蹤演習達成協議。

以上述協議為依據，9月30日，韓美日在韓國東部公海舉行5年來首次聯合反潛軍演。據韓媒報道，韓國國防部希望通過此次演練和後續措施將韓美日合作恢復至2017年以前水平。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演習地點距離韓日爭議島嶼獨島（日本稱“竹島”）不到200公里。10月6日，韓美日還在該海域進行了反導演習，這也是韓美日首次連續兩週在朝鮮半島東部海域進行軍演。BBC稱，一些分析人士推測，韓日有關恢復韓日《軍事情報保護協定》的談判或在軍演後提速。

除加強安保合作外，韓國政府在韓日曆史問題上也十分“積極主動”。韓國外長樸振表示，韓方承認韓日2015年簽署的《韓日“慰安婦”協議》為兩國正式協議。韓媒指出，韓國全體國民都反對該協議，認為該協議為朴槿惠政府單方面草率簽署。

韓國政府還對二戰期間強徵勞工案的所謂“代位清償”方案進行研究。這個方案是指由韓國政府投入預算先向原告支付賠償金，隨後韓日企業自願募集資金成立財團，韓國政府再向該財團行使求償權。7月26日，韓國政府在未通知受害者家屬的情況下向該國大法院提交意見書，拖延將涉案日企在韓資產變現進程。最近還有日媒稱，韓日兩國政府正在討論韓企代替涉案日企捐款以補償受害者的方案。

國內民怨沸騰，東京冷淡回應

“光看到‘旭日旗’，我的心臟就怦怦跳、無法呼吸。”二戰期間被日本強徵的韓國勞工、已故老人金學順曾這樣形容日本侵略給自己留下的難以磨滅的恐懼。然而在日本尚未道歉、日企尚未賠款的情況下，韓日軍事合作的步伐似乎越走越快。韓國軍人不僅向掛着“旭日旗”的日本“準航母”行禮，還與日本自衞隊在兩國爭議島嶼附近舉行軍演。韓國急於改善與日本關係的做法在國內引發民憤，被批“一味附和日本的要求”“一廂情願”“急於求成”“屈辱外交”。

10月25日，韓國724個團體發表聯合宣言，譴責政府對日進行屈辱外交，敦促停止韓日軍事合作。韓國民間團體“正義記憶連帶”理事長、“韓日曆史正義和平行動”共同運營委員長李娜英表示，日本政府否認和歪曲日軍性奴隸制責任，並侮辱日軍性奴隸制受害者，對此韓國政府不僅沒有積極應對，反而將倖存的受害者視為“改善韓日關係”的絆腳石。李娜英譴責稱，在沒有正確處理歷史問題的情況下，政府與日本進行軍事合作非常過分。

對於所謂“代位清償”方案，二戰強徵勞工受害者支援團體強烈不滿。它們提問説，對於日本涉案企業在韓資產的變現，韓國政府為什麼更着急且坐立不安？還有人擔心為改善韓日關係，韓國可能強迫受害者作出讓步。日本帝國主義強制動員市民團體理事長李國彥斥責説，所謂“代位清償”方案是對受害者名譽的踐踏。

對於9月底到10月初舉行的韓美日聯合軍演，有韓國媒體稱這是政府無視國民情緒、對日本的單方面讓步。韓國近期調查顯示，近六成的受訪者認為，改善韓日關係必須以查明強制勞工等歷史問題為前提。最大反對黨共同民主黨副黨鞭田溶冀直言，允許日本自衞隊在獨島附近海域參與軍演，等於認可日本可以把自衞領域擴大到東海。該黨黨首李在明怒斥，在半島東部海域公海上進行韓美日聯合軍演，意味着認可日本自衞隊是軍隊。他引用尹錫悦在競選時所説的“半島有事時，（日本自衞隊）可能會進入半島”，批評韓國政府是在允許“日軍駐紮韓國”，實施“極端的親日國防”，是“安保自殘”。不少韓國民眾擔心，以安全合作為前提的關係改善會給日本擴張軍事力量提供動力。岸田政府此前提出，將在5年內將防衞費從目前佔國內生產總值的1%提高到2%。

韓國《亞細亞經濟》認為，政府在改善韓日關係時十分“急躁”。反觀日本，對首爾各種行動的回應則十分冷淡。一個典型例子就是截至11月9日，韓日領導人尚未舉行正式會談。9月21日，尹錫悦和岸田文雄借聯合國大會之機在紐約舉行兩國領導人時隔近3年的單獨會晤。韓聯社稱，這是兩國領導人的“會談”，但《讀賣新聞》、共同社等日媒則用“懇談”或“交談”描述雙方的對話。日媒稱，岸田政府認為在強徵勞工案解決前景不明朗的情況下，舉行領導人會談為時尚早。

對於“慰安婦”等歷史問題，日本政府的立場依然強硬，聲稱“如果將涉案日企在韓資產變現，韓日關係將走向破裂”。日本還主張韓日曆史問題已通過1965年的《日韓請求權協定》得到解決。8月15日岸田文雄以執政黨總裁的名義，向靖國神社供奉了祭祀費，日本多名高官參拜靖國神社，而這對當天就改善韓日關係發出呼籲的韓國政府來説，是一個強烈信號。

更尷尬的是，儘管韓國政府在改善韓日關係方面已有點“委曲求全”，然而多家日媒並不看好兩國關係前景。《日本經濟新聞》稱，支持率不斷走低的尹錫悦政府和反對黨之間的矛盾日漸激烈，在對日外交上的迴旋空間正在逐漸縮小。《讀賣新聞》則表示，韓國多屆政府在內政陷入僵局之時就會提出對日強硬路線，試圖挽回支持率，因此日本有必要仔細觀察韓國的政局動向。

將帶來沉重的國防負擔

國內批評聲一浪高過一浪，而日本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在這種情況下，韓國政府為何非要強行改善兩國關係，特別是加強軍事合作呢？遼寧大學美國與東亞研究院院長呂超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在這其中，三個因素髮揮了作用：首先，改善韓日關係是尹錫悦競選時就提出的口號，因此也成為其執政方針；其次，美國想拼湊亞太版“小北約”，因此對韓國採取“又打又拉”的政策，竭力撮合韓日軍事合作；最後，由於美國的軍事脅迫，朝鮮不得不通過發射導彈予以回應，導致當前半島局勢緊張。

在加強與日美的安全合作方面，韓國政府多次以“朝鮮威脅”為理由，然而多家媒體和專家認為，這反而會讓首爾的安全環境惡化。據韓國Pressian新聞網報道，有觀點認為，韓美日在半島的戰略利害關係不同，因此不能只強調朝鮮的威脅，簡單化地處理與日本的軍事合作問題。美國以朝鮮半島問題為紐帶，在對華遏制戰略的大框架下慫恿韓日加強軍事合作，這會引發周邊國家的強烈反對，進而給韓國造成巨大損失。

韓日安保合作為什麼危險？韓國no cut新聞網給出四大理由：首先，日本毫不掩飾再次進入半島的野心。韓國如果不正視這一危險的現實，就可能重蹈歷史覆轍。其次，就目前的韓日關係而言，安保合作弊大於利。日本表示，韓美日聯合軍演是為了“實現自由開放的印度洋和太平洋”。這與美國為牽制中國的域外均衡戰略是一致的。也就是説，演習並非只針對朝鮮。再次，韓國被牽涉進台灣問題的危險將增加。最後，韓日安保合作會成為首爾承認日本軍事大國化的開始，這將助長東北亞地區的軍備競賽，進一步加強“新冷戰”氛圍，形成惡性循環。日本正在打造“對敵基地攻擊能力”，這難以被視為是出於自衞目的，而近期的韓美日聯合軍事演習可以説是這種具有威脅性的日軍誕生的序幕。美國國防部在相關新聞發佈會上使用“日本海軍”一詞，也很難被看作是單純的失誤。

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東北亞研究所研究員、東北亞戰略研究院首席專家笪志剛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日韓加強軍事合作對東北亞政治軍事格局造成衝擊，將阻礙東北亞國家用幾十年時間推動發展起來的區域一體化合作。此外，韓日加強軍事合作會進一步撕裂韓國社會，衝擊尹錫悦本就低迷的支持率。《韓民族日報》提醒説，韓美日軍事密切程度越高，發生偶然性衝突的風險就越大。若韓美日與朝中俄對峙的格局固化，這必然會成為韓國國防的沉重負擔。該媒體呼籲韓國政府穩妥應對半島局勢，避免韓朝小衝突變成大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