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東南亞經濟逆勢增長，背後有幾大原因

【環球時報綜合報道 】編者的話：東盟國家正先後迎來自己的“主場外交”：柬埔寨舉行東盟峯會及東亞合作領導人系列會議，印尼舉辦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峯會，泰國舉辦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在“全球治理迎來亞洲時刻”之際，東盟國家經濟相對來説“風景這邊獨好”也引發國際關注。全球經濟正深受疫情、俄烏衝突、能源價格飆升、通脹等因素的影響，為什麼東南亞能發展得不錯？《環球時報》駐印尼、泰國、菲律賓等國記者的調查給出答案：這背後既有東盟國家自身的優勢和潛力，也離不開借力同中國的長期合作以及正式生效快一年的《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

各種“紅利”助東南亞“起飛”

“30年來，東南亞國家的經濟增長速度首次超過中國”，“東南亞國家正享受人口紅利、消費帶來的經濟增長以及基礎設施建設帶來的經濟發展”。這些是法國《回聲報》、德國《商報》等國媒體對東南亞的觀察。

總部設在菲律賓首都馬尼拉的亞洲開發銀行發佈報告稱，在全球經濟增速放緩之際，東南亞正迎來“更有活力的增長”。東盟國家今年和明年整體經濟增長率將達到4.9%和5.2%。馬科斯總統6月30日就職後，有關機構預測稱，2022年菲經濟增長將達到6.5%，明年增速也可以達到6.3%。毫無疑問，總面積約449萬平方公里，人口總和超過6.6億的東盟十國，成為全球經濟中為數不多的亮點之一。

“菲律賓只是東南亞經濟體被看好的一個縮影，這背後的原因很多。”菲律賓國際關係問題專家安娜·瑪琳多格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她分析説：首先是東盟國家普遍擁有人口紅利。如菲人口從2000年的7800萬迅速增長到目前的1.1億，青壯年人口增加且教育水平相對不錯為經濟發展提供了良好基礎。印尼、越南等東盟成員國的人口數量和結構也都比較適合製造業發展。二是自然資源紅利。菲金礦儲量全球第三，銅礦和鎳礦儲量也名列前茅。三是這些年新建了很多民生項目，為這一輪經濟發展相對亮眼打下了基礎。四是與國際大環境有一定關係，特別是特朗普政府2018年起發動對華貿易戰後，美歐跨國企業將部分製造業轉移到東南亞，使東盟經濟因此受益。最後，還離不開中國投資帶來的“紅利”。數據顯示，2020年中國在東南亞國家的直接投資為160億美元，其規模相當於歐盟和美國在當地投資的總和。

由美國企業和研究機構聯合發佈的一份報告顯示，在人們擔心全球貿易可能放緩之際，越南、菲律賓等新興市場國家反而成為贏家。在物流公司DHL快運公司全球首席執行官約翰·皮爾遜看來，全球化危機並沒有導致區域化發展的停滯，一些新興市場供應鏈反而獲利，“越南就是最大的贏家”。

印尼戰略和國際問題研究中心經濟部主管法賈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根據2020年之前的數據，越靠近中國的東盟國家，因供應鏈轉移的受益越大，所以越南和泰國在當時經濟數據非常亮眼。我們總統在內閣開會的時候也多次表示，要內閣官員學習越南和泰國，多從中國吸引供應鏈。”但他也表示，越南靠近中國，有天然的地理位置優勢。該中心資深研究員及聯合創始人尤素福·瓦南迪認為，印尼投資、貿易和GDP增長有諸多因素：一是俄烏衝突帶來的大宗商品價格上漲，促使印尼這一重要的大宗商品出口和投資國吸引到大量投資和貿易；二是今年是RCEP元年，東盟國家正在逐漸享受這個最大的自貿區成立的紅利；三是印尼主動將自身的“全球海洋支點”倡議同中國的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對接。

“我手頭有座鎳礦，想向中國出口”

G20峯會即將在巴厘島舉行，印尼一些媒體已放風説，印尼總統佐科將與外國領導人一道以視頻方式觀看雅萬高鐵試車，以此向外界展示與中國合資共同承建的基建成果。據印尼安塔拉通訊社報道，雅萬高鐵長142.3公里，預計將於明年6月正式投入使用，建成後將是東南亞的第一條高鐵。

今年7月，印尼總統佐科東亞之行首站選擇到訪中國，他也成為北京冬奧會後中方接待的首位外國元首。陪同出訪的印尼外交部東亞司司長孫浩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專訪時表示，佐科訪華最主要的任務還是探討經濟合作，加深印尼同中國的全面戰略伙伴關係。特別是在俄烏爆發衝突、世界經濟復甦疲軟等背景下，探討兩國在後疫情時代的經濟合作尤為重要。他還表示，近年來中國一直是印尼最大的貿易伙伴，2021年兩國進出口貿易總額更是超過1200億美元。

由中國企業投資、建設和運營的柬埔寨金港高速公路10月1日通車試運營，這是柬埔寨第一條高速公路，是中柬共建“一帶一路”重點項目。金港高速橫跨柬5個省市，沿線覆蓋該國1/4人口，為當地經濟社會發展注入了活力。這條全新的高速公路全長187.05公里，雙向四車道。《環球時報》記者驅車從金邊到達終點西哈努克港，一看時間，只用了1小時40分鐘，同行的翻譯索飄連連驚呼“不可思議”，因為過去走國家4號公路至少要5個多小時。

諸如此類竣工或在建的中國幫助東南亞國家經濟發展，特別是促進區域互聯互通的項目還有很多，如文萊的摩拉港、中老鐵路、中泰鐵路等。這些項目可以不斷增強東南亞國家的物流輻射力，為當地創造發展新機遇。有國際學者感慨：“老撾現在有了新列車，比美國的列車跑得都快。”

曾在文萊港務局任職的法茲拉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極大地推動了國際貿易增長，而海上互聯互通是全球貿易增長和改革的支柱。我們與中企合作打造的摩拉港是最佳選擇，中企帶來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經驗，且發展港口的思路與文萊一致。雙方的合作促進了文萊經濟發展，為實現文萊‘2035宏願’作出貢獻。”

在東南亞工作和生活，不難發現中國對當地經濟、社會和生活的影響。如在菲律賓最火的兩家電商平台LAZADA和SHOPEE，背後都離不開中國互聯網巨頭的投入，這些平台上的多半“海外”商品實際上都是從中國發的貨。物美價廉的中國商品雖然快遞時間稍長，但極大滿足了菲工薪階層的需求。更有意思的是，受中國電商影響，這些電商平台也經常搞“雙11”之類的促銷活動。

在菲常駐，《環球時報》記者的一個感受是當地人似乎都很期待能與中國做生意，跟當地人吃飯或聊天時，常有人提出“我手頭有座鎳礦，想向中國出口”“我們省有個深水港，中國公司要不要投資”這樣的問題。記者所居住的大馬尼拉地區環球城，更聚集着多家礦產公司，礦產出口十分紅火。

RCEP，“世界上最大的貿易集團”

今年時值東盟成立55週年。《東盟郵報》評論認為，已經生效的RCEP將東盟各國和東盟重要夥伴團結到了一個進步的自貿協定下。當一些東盟國家10年前率先倡議發起這個合作協定時，一定沒有想到：這個現在被印尼官員稱為“世界上最大貿易集團”的自貿協議組織在正式生效的第一年內就帶來巨大利好。

在泰國羅勇府經營榴蓮園的差瓦説：“金枕榴蓮在中國很受歡迎，也是我們種植的主要品種。有了這個協定，今年我們對華農產品出口花的時間和成本都大為減少。明年將擴大榴蓮種植面積，向中國市場銷售更多的泰國水果。”泰國東部經濟走廊的豪邁公司車間內，飛速運轉的機器正加緊生產銷往全球的汽車輪胎模具。據《環球時報》記者瞭解，RCEP生效後，自成員國採購通關效率得到提升，來自中日韓等國的供應更便利，像豪邁這樣的企業向國際市場銷售利潤也得到提高。為提高銷售額，該公司計劃明年建成新廠區。

泰國商業部貿易談判司的官員曾表示，RCEP與共建“一帶一路”打造的基礎設施，將在區域內營造出“開放、透明、公平和可預期的發展環境”, 降低成員國之間的貿易和投資壁壘，促進區域經濟增長。RCEP正式生效前，新加坡國際關係學者馬凱碩曾在美國《外交政策》雜誌網站發表題為《在亞洲，中國的長遠規劃擊敗美國的短期盤算》的文章。在他看來，如果北京重視東盟和RCEP，而華盛頓只顧着澳大利亞和奧庫斯（AUKUS），那麼北京就會贏，因為“大的博弈是經濟而不是軍事”。

中國與東盟進出口在前10個月保持較快增長，同比增速達到15.8%。一些接受採訪的東南亞人士表示，在動盪的國際局勢下，中國為東盟十國的發展提供了可靠支撐，特別是RCEP推出後，中國與區域內國家的貿易和投資往來更加密切。雙方的合作，不僅促進東盟國家經濟發展，也有利於中國的出口貿易和經濟增長企穩回升。

“越南不僅是RCEP成員國，也是《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成員國，能夠很好地利用自貿區體系發展本國經濟。”印尼經濟學家法賈談起越南時，總是帶着一點羨慕的口吻。按照印尼媒體的報道，RCEP預計今年12月在印尼生效，這將讓印尼今後經濟發展的潛力更大。

目前，東盟國家中只有菲律賓未能如期核准RCEP。正是因為與中國及東盟的經貿關係極為重要，菲律賓政府一直呼籲國會批准RCEP。有菲媒預測，在RCEP生效實施背景下，到2030年，菲國內生產總值實際增速將因此增加0.9個百分點，貧困人口將減少5%。

“還不是全球經濟增長的‘引擎’”

在菲律賓學者安娜看來，東南亞經濟增速雖然亮眼，但還不能被稱為全球經濟增長的“引擎”。主要原因是：東盟國家經濟體量偏小；科技創新能力不強，只能被動承接發達經濟體的部分供應鏈，而不能主導產業鏈；資金量不大，發展主要靠外部投資。她表示，東南亞經濟發展仍面臨一些複雜因素，如有的國家政局不穩定，基礎設施還很不完善，對外資保護不夠等，“像菲律賓這樣的國家，受氣候變化影響大，環保顧慮多，對一些產業持排斥態度”。

澳大利亞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網站5月曾刊文稱，東南亞是世界上經濟和發展最成功的地區之一，但也同樣面臨疫情、俄烏危機、高通脹、能源和食品市場動盪、氣候變化等因素帶來的影響。一些東盟國家的內部發展還涉及國內改革、治理和政治等核心因素，以及能否擺脱“中等收入陷阱”等問題。文章稱：“一些國家面臨‘未富先老’的風險，關鍵問題是東南亞是否需要一種新的發展模式？正如印尼前財政部長巴斯里所説，‘工業化戰略不能再完全依賴低技能製造業和創造低技能就業崗位’。”還有分析認為，對馬來西亞等國來説，國際經濟環境不穩定、外籍勞工短缺等問題都可能給經濟帶來下行風險。

菲律賓總統馬科斯多次表示，俄烏衝突讓菲經濟和民生受損，尤其是糧食安全和能源安全更是關乎重要的國家安全利益。菲政府既要想辦法降低大米、糖等生活必需品的價格，又要解決電力供應短缺導致價格上漲的問題。馬尼拉的平均電價幾乎是北京的3倍多。記者在馬尼拉的住所只是一個兩居室，每月電費居然超過1000元人民幣。

越南今年第三季度GDP同比增長13.67%，可以説是東南亞國家中的“經濟模範生”，但“越南每日快訊”網近日還是刊文稱，令人擔憂的是隨着來自歐美國家市場訂單的減少，越南的工廠或將迎來“寒冬”。

“就全球經濟來看，向來有‘美國感冒，小國吃藥’的説法。”有菲律賓分析人士向《環球時報》記者抱怨説，美聯儲持續加息對於東盟國家無異於“熱帶風暴”，因為大量國際資本將撤出並轉向美國，進而影響到東南亞國家的經濟復甦。不過，該分析人士也表示，儘管面臨各種挑戰，但東盟國家還是對經濟發展保持樂觀。

【環球時報駐印尼、泰國、菲律賓、新加坡特派特約記者  張傑   孫廣勇   趙益普   肖巖   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