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調查丨無家可歸者“漂”在舊金山 誰是罪魁禍首？
根據美國聯邦政府的數據，美國的無家可歸人口超過55萬，其中47%位於加州。為什麼這個全美經濟最富裕的州，卻擁有最嚴重的無家可歸問題？是什麼奪走了美國人的家？
消失的家
位於舊金山灣區的索薩利托是美國房價最高的城市之一，這些海景房依山傍水而建。然而，有一個特殊的羣體與它們為鄰，這羣人在當地被稱作“漂流者”。
*無家可歸者 亞瑟：*打開就多了一個枱面，我和家人坐在這裏吃飯。這裏有洗手池，還有衞生間。
43歲的亞瑟來自得州，他在6年前買下了這艘製造於1963年的舊船，但在船上定居是從新冠疫情暴發後開始的。
*無家可歸者 亞瑟：*我的兒子第一次睡在這裏就被這扇窗刮破了手指，我不得不帶他去醫院，我女兒的頭也經常撞到這裏。
亞瑟是“漂流者”中的新手，很多人已經在海灣上“漂”過了數十載。
*無家可歸者 傑夫：*我從2000年初就開始住在這裏，現在這艘船已經是我住過的第四艘船了。
在舊金山灣“漂流”的傳統可以追溯至20世紀初，當時在舊金山大地震中失去住所的人暫居在船上，後來它逐漸演變成一種風潮。
追求自由不羈的生活方式是“漂流者”的共性，但這個族羣的擴大和舊金山房價的大幅攀升存在着無法忽視的聯繫。
*加州無家可歸聯盟協調員 波威爾森：*房價如此之高，人們只能選擇住在他們的經濟能力能夠承擔的住所裏，除了想方設法留在這些臨時居所，已經無處可去。
然而近一年來，一種恐慌在海灣上蔓延，許多“漂流者”的船隻莫名失蹤了。
*無家可歸者 亞瑟：*住在船上的居民外出務工，回家後卻發現自己的船被拖到港口碾碎了。
索薩利托港務局的這一做法源於加州的法規，要求船隻不得在海灣停留超過72小時。但它同時也強調，只有當船隻被裁定為無人擁有的“海洋廢棄物”時，執法機構才有權將其摧毀。
*加州無家可歸聯盟協調員 波威爾森：*港務局有時一天會拖走5至6艘船，他們謊稱“漂流者”的住所都是海洋廢棄物，以此為藉口破壞他們的家，破壞他們的船隻。沒有任何法律程序，沒有任何上訴渠道，直接將船隻拖走銷燬。
*央視記者 劉驍騫：*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這片海灣上大概有兩百多艘像這樣的船隻，但在經過過去兩年多來執法機構的清理和打壓之後，這個數字已經跌到六十多艘。當地政府的目標是在2026年之前將所有的“漂流者”驅逐出這片海灣。
*無家可歸者 亞瑟：*我有好幾個朋友因此去世，他們非常害怕，不敢離開船隻，生病了不敢去看醫生，因為他們害怕回來後發現自己住了50多年的船被拖走了。
誰是罪魁禍首？
如果説舊金山灣區的陸地面積捉襟見肘，催生了嚴重的住房問題。那麼這一小羣人以船為居，不正好能解決問題嗎？當地政府為什麼卻要強硬趕走他們呢？
連轉身都很困難的狹小船艙是“漂流者”的家，難道廣闊的舊金山灣已經容納不下這個有百年曆史的族羣了嗎？
*央視記者 劉驍騫：*執法機構會將“漂流者”的船隻拖到港口碾碎，當這些“漂流者”外出購物返回岸邊的時候，會發現他們的家已經不見了。
*無家可歸者 傑夫：*港務局會挑選最弱勢的住户進行攻擊，像是老人和女性，有小孩的家庭，把他們當作目標。
失去住所的“漂流者”被迫“上岸”，陸續住進了臨時搭建的無家可歸者營地。今年2月，索薩利托市宣佈，由於當地無家可歸問題嚴重升級，城市進入緊急狀態，並派出警察，暴力驅逐不接受談判協議的無家可歸者，直到民權組織介入，才暫時妥協。
*加州無家可歸聯盟協調員 波威爾森：*在加州各地都能觀察到這種暴力執法的行為，警察奪走普通民眾的住所，只因他們是窮人。比方説生活在汽車裏、帳篷裏的人，他們的住所和個人財產被非法破壞，他們被非法逮捕。
為了圍剿依然留在海灣上的人，索薩利托市繼續設置更多的阻礙。
*央視記者 劉驍騫：*為了打壓“漂流者”的生存空間，海灣的管理部門關閉了很多像這樣原本是公用的登陸點。
*無家可歸者 亞瑟：*他們非法關閉了四個上岸點，有些老人需要徒手划船一英里才能上岸採購飲用水。
到底是什麼在驅動當地政府抹殺“漂流者”的生存空間呢？只要環顧四周，或許就能窺見一斑。房地產和旅遊業是索薩利托的主要創收來源，今年9月，當地房價同比上漲超過70%，創下加州新高。任何可能影響房產增值的因素都會得到特別關注。
*加州無家可歸聯盟協調員 波威爾森：*房產價格是地方政府破壞窮人住所的主要出發點，我們獲得的任何東西，他們都要取走。
長期以來，加州官方熱衷於扮演無家可歸問題的受害者，然而實情真的是如此嗎？
*央視記者 劉驍騫：*市政府在解決無家可歸問題上做了什麼？
*無家可歸者 亞瑟：*他們讓無家可歸危機變本加厲，他們和海灣管理局一起讓危機更嚴重，他們為暴力執法行為提供支持，創造新的無家可歸問題，之後又把經濟危機怪罪在無家可歸問題上。
*無家可歸者 傑夫：*這是這個國家的恥辱。當土地只剩下財產價值，不考慮人權時，當一個社會用一個人能為經濟貢獻多少錢來評定一個人時，就不再是一個人性化的社會。
在這種無止境的惡性循環中，下一個失去住所的人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