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哨所新時代戍邊人用新的方式詮釋“以苦為樂,以哨為家”
邊關新模樣
■解放軍報記者 陳小菁

“哨所樂隊”的新樣子。

“哨所拍客”鏡頭中的星空。
很多退伍邊防老兵的心頭常會縈繞這樣一個問題,昔日孤寂偏遠的雪山哨所,如今什麼樣?
少尉排長陳小金説,今日邊關的模樣,要用耳朵來“聽”。他來到哨所的第一年,成立了一支“雲上樂隊”。每到週末,吉他、貝斯、架子鼓等樂器聲,讓原本沉寂的高原山野好像伴隨音符舞動起來,單調的守哨生活,瞬間有了幾許詩意。
二級上士班長鄭華許説,今日邊關不僅有旋律和音符,還有絢爛的顏色。
二次入伍的鄭華許,重新撿起大學學習的城市園林專業“老本行”,把盎然生機帶進了高原貧瘠的土地,種下一片花種,讓美麗的鮮花綻放在高原哨所。
有這麼一句火爆網絡的話:“如果年輕人都去種植好看的玫瑰,那誰來守衞家鄉和平的稻穗?”事實上,高原哨所的新一代守哨人,正用他們閃耀着時代光芒的青春擦亮界碑,同時也用這一代人特有的方式呵護他們心中的“花海”。
在官兵心中,哨所就是青春之花綻放的地方,那裏永遠是春天。
曾經的大學助教、今天的上等兵李遠達,在堅守哨所的日子裏,拿起畫筆記錄下一抹抹迷彩色。
從戰士肩膀上的麻雀到高聳入雲的雪峯,從凹陷殘缺的指甲到夜空漫天的繁星,從迎風飄起的國旗到挑起寒霜的鋼槍……李遠達用一幅幅畫作,致敬負重前行的邊防軍人。
立冬後的這個週末,雪域高原陽光耀眼。“誰畫出這天地,再畫下我和你……”“雲上樂隊”的戰士們學了新歌,迫不及待地唱給雪山聽。雖不是花開的季節,戰士們從網上訂購的花種已在途中,他們心裏,一個又一個多彩的夢愈加清晰。
邊關悠遠,山石蒼蒼。一座小小的哨所聳立雲端,陪伴了一代又一代戍邊人。如今,伴隨着時代發展,這方天地也在改天換地。基礎條件變好了,新時代戍邊人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讓這片偏遠的土地上勁吹戍邊新風,讓堅守的日子更加多姿多彩。
這是來自西藏軍區某團一個邊防哨所的守哨故事。駐守那裏的90後、00後官兵們,正用新的方式詮釋“以苦為樂,以哨為家”的邊關情懷。
在那青春之花綻放的地方
■張子欽 朱家立
“哨所樂隊”——
生活要像音樂一樣,前面的低沉鋪墊,都是為了最後的高潮

“哨所花匠”鄭華許和他栽種的花、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國,我用生命捍衞守護……”新排長陳小金帶着他和“雲上樂隊”戰友們排練的新歌,又一次在哨所演出了。
吉他、貝斯、架子鼓等樂器的伴奏聲,迴盪在原本沉寂的高原山野,單調的守哨生活,瞬間有了別樣情調。
一年前,陳小金從一所軍校畢業。這個家在湖北的小夥子高中時就是學校合唱團成員。被分配到西藏軍區某團,他主動申請駐哨一年。帶上一把吉他,他的心裏,遠方的哨所就像歌裏唱的那樣——“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遠。”
初到哨所,陳小金的生活過得悠然自得。
因為愛好音樂、又怕打擾到大家休息,他常坐在哨所外面、一片望不到底的台階上,欣賞着天邊白雲舒捲,迎着人間的晚風,輕聲自彈自唱。
從小勤學苦練、加之一副天生好嗓音,那段時間,天梯台階上的“排長演唱會”常常引來戰友圍觀。夕陽下,隨聲附唱的“粉絲”不在少數,甚至有的戰士還“打賞”了起來。
“陳排長,再來一首吧,晚飯給你加雞蛋!”二級上士炊事班長普東華吆喝道。
另一名二級上士班長陳英標則在一旁評説道:“背背囊走在隊伍最前面、扛吉他和戰士們打成一片,這名新排長有點不一般。”
去年中秋,在眾人力薦下,陳小金上台彈唱了一首經典歌曲——《軍中綠花》。曲終,中士羅鵬輝激動地對陳小金説道:“排長,我想跟你學吉他!”看着板房裏不少戰友向他投來期許的目光,“沒問題!”小金排長爽快答應。
也是那一次,組建樂隊的念頭,在陳小金心裏產生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作為“徒弟”的羅鵬輝,從初學時的興致勃勃,漸漸學到信心全無。這個上級比武時出了名的“神槍手”,很難駕馭得了吉他上的幾根弦。
“我是個‘大老粗’,幹不了‘精細活’。”一度,羅鵬輝陷入迷茫之中。一旁,陳小金將這一切默默地看在眼中。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陳小金看着泄了氣的羅鵬輝説,“我第一次戰士考學時,成績並不靠前,但教會我彈吉他的班長告訴我,生活要像音樂一樣,前面的鋪墊,都是為了最後的高潮。無論結果如何,堅持下去總會有希望。”
羅鵬輝徹底將決心付諸行動。日復一日的音階練習,曲復一曲地和聲演奏,終於在前不久的晚會上,他的一套彈唱行雲流水,如願迎來自己的“高光時刻”。
不知什麼時候,哨所的氛圍漸漸被優美的旋律帶動起來。在陳小金努力下,吉他聲中加入架子鼓聲和貝斯聲,一個“哨所樂隊”初見雛形,在這山高路遠的哨所,年輕官兵一起縱情高歌。
“哨所的天空,有你年輕的笑容。”在陳小金帶領下,樂隊組建了起來。大家給樂隊起名:雲上樂隊。陳小金説,“在雲朵上唱歌,更容易將旋律傳到官兵心間”。
既唱流行音樂,更唱軍旅歌曲,伴着飛舞的雪花,官兵們激揚的旋律穿透層層雪山。正如樂隊成立的初衷一樣——用雙手鋪展邊關漫卷雲錦,用歌喉禮讚哨所飄揚國旗,讓音樂力量澎湃激昂青春!
“花開哨所”——
只有適應環境的心,沒有被環境淘汰的人

排練新歌的“哨所樂隊”。
“娃兒,你發的照片這麼好看,這是什麼花啊?”望着母親在視頻電話裏的笑容,二級上士鄭華許,面帶自豪地説:“媽媽,這是我在哨所裏自己種的龍膽!您看,它比咱家的春蘭還好看哩。”
鄭華許看向窗外,不知不覺地想起,自己二次入伍後初見哨所的情景。當時那滿目荒涼的景象,如今依舊曆歷在目。
寒冬時節,積雪被凍成道道“山樑”。極目四野,唯有貧瘠的青褐色山體、厚薄不一的白色雪堆。夜晚陪伴哨所官兵的,只有一鈎千年不沉的孤月。
鄭華許早年在武警西藏某部當過2年義務兵。退伍後,他選擇繼續在大學選修學業,並如願調劑到時下熱門的專業之一——城市園林。大學畢業後,他選擇再次入伍,再次來到他曾經守護的高原,來到了海拔4000多米的邊防哨所。
這一次不一樣,鄭華許説,他要用所學專業,給這片荒原帶來生機。一開始,他從網上買來了各類花種。儘管自認種植技術不錯,種在花盆裏的花,卻連芽都不發。
一籌莫展,哨所山腳下的一片野花,讓鄭華許心中燃起來新希望——不能“破土發芽”,可以“移花接木”啊!
那是山腳下的一片杜鵑林,春夏之際,遍地盛開着藍色的龍膽花、火紅的杜鵑花。恰逢哨所整修棧道,戰友們常在花叢中流連忘返,彷彿置身“世外桃源”。
鄭華許提議:大家每次下山找石頭時,順便帶回幾株杜鵑交給他……於是,“在肩扛背駝的石頭上放一株花”,便成了哨所戰士特有的情懷。
刨來容易栽活難。有人説:“把花草栽上去,澆點水不就行了。”
作為“哨所花匠”,鄭華許深知花草和人一樣,面對高原晝夜温差大、紫外線強的嚴苛環境,生存環境每上升100米,都會帶來新的挑戰。
“格桑花需要土壤温度大於15℃,土質需要中性偏酸……”鄭華許邊上網瀏覽、邊擺弄着花盆。
“瞧,老鄭研究種花,快要走火入魔了。”哨長陳建東打趣説道,自從戰士們把花草“刨”進哨所,一陣“種花新風”便席捲了整個哨所。
大學生入伍的上等兵尼瑪次仁,用“PH試紙”測量起土壤酸鹼度;哨所衞生員、下士徐明會也拿起温度計,把花盆當成“病號”;鄭華許多次託人帶來培植的松針土,還利用廢紙板,給花卉製作起簡易遮陽板……戰士們用靈巧的手,給哨所鮮花撐起了一個雲端之家。
初上哨所的列兵胡成飛,因為高原反應吃盡了苦頭,他一度對自己當初“戍守高原”的選擇產生了懷疑。
每當看到移栽的鮮花,因其頑強的生命力,在雲端哨所含苞欲放時,胡成飛內心便會受到鼓舞:“只有適應環境的心,沒有被環境淘汰的人!”沒過多久,胡成飛徹底適應了哨所這個“新家”。
“一朵、兩朵……五朵,我種的龍膽開了!”剛剛過去的這個夏天,哨所首次迎來一抹動人的“俏麗紫”。“媽媽,您常唱的歌要改一改了,這裏是‘在那龍膽盛開的地方’了!”視頻臨近尾聲,鄭華許不忘打趣母親。
“我的心是簇擁烈日的花,在你的眼裏找到了家……”伴隨哨所樂隊的陣陣歌聲,賞心悦目的鮮花,讓哨所多了些許春意。當戰士們把綠色的種子撒滿邊關後,一種不斷流淌的戍邊情懷,正在悄然傳承和拓展。
青春畫筆——
去勾勒雪山上的雲端,雲端上的哨所,還有哨所中的守望

“哨所畫家”李遠達和他創作的作品。
“震撼”這兩個字,是上等兵李遠達來到哨所後,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詞。他説:“令人震撼的是雪山上的雲端,是雲端上的哨所,更是那哨所中的守望。”
穿上軍裝前,李遠達是江西師範大學的一名美術助教。當別人還在羨慕他時,這個不走尋常路的00後小夥,又出人意料地選擇踏上雪域高原的旅途。
入伍前的最後一堂課上,李遠達告訴他的學生們,即將開啓一段新的旅程,“青春的畫筆,要去勾勒祖國壯麗山河才有意義。”而在心裏,這是他和青春的一個約定。
走進軍營,李遠達用自己的畫筆和鏡頭詮釋了這個約定。
第一次上哨,刺骨寒風吹過來,把李遠達吹了個趔趄。他扶着帽子朝哨樓頂看去,哨兵在風雪中站得筆直,宛若一座石雕。那一刻,李遠達就知道他“來對地方了”,他要把眼前的一切和心中感觸,用鏡頭和畫筆描繪出來,刻進青春的記憶。
年初的一場大雪,讓李遠達遇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大雪封路,哨所物資匱乏。一大早,他和戰友一起沿着木柵欄步行到數公里外的山腳下,肩扛背馱拉運物資。
陽光沿着山脊爬上來,縷縷金光透過晶瑩的冰柱照在戰士身上,茫茫雪域,幾個人影扶着一條蜿蜒的欄杆艱難前行……這一幕,被李遠達畫在了畫布上。這,也成為他來到哨所後創作的第一幅畫。
“記錄這些‘風景’,記錄一羣人。讓更多的人知道在這雪山深處,還有這樣一羣可愛的人在堅守!”那天,李遠達對前來查哨的哨長陳建東説,這裏的每名軍人,選擇了“不同尋常的青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入他們、成為他們!
同年兵姚嘉説,自己女朋友很想知道,自己守護的地方什麼樣……可因為保密規定,他只能籠統地説:在雪域高原。
得知姚嘉心中的遺憾,李遠達拿起畫筆,將雪山巍峨的背景,以及官兵們站哨的一方崗亭畫了下來。
當姚嘉的女朋友收到遠方寄來的這幅畫時,她説,她懂得了愛人無言的守護。
今年春天,團隊把一台無人機配發到哨所。這讓李遠達忙了起來。
作為哨所攝像員,他主動承擔了無人機操作手的任務。每次訓練結束,李遠達一定會讓無人機圍繞哨所上空盤旋數週,讓戰友們從另一個視角看到,他們日夜守護的哨所到底是什麼樣?
高聳入雲的山峯,在迷霧中若隱若現,哨所的背後是懸崖深谷,就在戰士的崗哨不遠處……比起自己曾經順手拍下的城市夜景,這裏似乎缺了煙火氣息,卻多了幾分莊嚴神聖——哨所只是雪山上的一方平台,戰士們在雲濤之上守望,他們挺立在山頂,守護着祖國邊陲。
新戰士徐浩問他,“老兵,為什麼你畫的國旗這麼紅啊?”李遠達説:“因為我們是在用‘心’來畫這面國旗!”
是啊,茫茫雪域,戰士就像是一面面旗幟佇立在這高山之巔,守護着祖國的山河。
(朱家立、王凱文攝)

陳小金在巡邏路上的休息時光。

哨所官兵訓練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