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今年訂單額達170億美元，韓國軍火出口爆發式增長背後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韓雯 環球時報駐韓國特約記者 張佳】11月4日，韓國韓華集團與波蘭簽署價值35.5億美元的230毫米級“天橆（wú）”多管火箭炮出口合同。至此，韓國今年年內的軍工出口訂單額已達170億美元，刷新年度紀錄。韓國軍工出口近年來突飛猛進，連續6年呈現增長趨勢，去年更是進入世界八強之列，未來則朝着全球“四大”前進。那麼，為什麼“K軍工（韓國軍工）”繼K-Pop（韓國流行音樂）和韓劇之後，成為了首爾的新名片呢？

屢創紀錄的“出口孝子”

在半導體等拳頭產品出口不斷下滑、貿易逆差持續擴大的背景下，韓國軍工產品出口逆勢增長，不斷創造紀錄，成為韓國新的“出口孝子”（對出口貢獻大的行業、產品等）。

據韓聯社、《韓民族日報》等媒體報道，以訂單為準，韓國軍工出口額在2008年超過10億美元后，2011年至2020年間一直維持在每年20億至30億美元的水平。這一數字在去年達到72.5億美元，首次實現武器貿易收支逆轉。在距離2022年結束不到兩個月之時，韓國軍工出口訂單總額達到170億美元，實現該國防衞事業廳所説的“近半個世紀以來的壯舉”。更讓首爾高興的是，韓國產業研究院日前發佈的報告顯示，如果年底前能與澳大利亞等國成功簽署合同，韓國國防工業今年的出口總額預計將突破200億美元，屆時將創造新紀錄。

韓國軍工出口增長的速度也十分驚人。美國《外交政策》雜誌援引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SIPRI）的數據稱，相較於2012-2016年，韓國2017-2021年期間主要武器出口量增長177%，大大超過美國、俄羅斯等其他主要武器出口國的增長速度。韓國進出口銀行等機構的數據顯示，韓國在全球武器出口市場的佔有率從2012-2016年的1%增至2017-2021年的2.8%。2017-2021年，韓國超越俄羅斯成為東南亞地區的第一武器來源國，該地區18%的武器進口來自韓國。2000年，韓國在世界武器出口國中排名第31位，而2021年，首爾的排名飆升至第八。韓國產業研究院預測，如果保持這一趨勢，韓國將超越德意等國，躋身全球軍工出口四強。

除了數量上的增長，韓國軍工產品的出口範圍也在不斷擴大。今年8月，韓國韓華集團旗下防務公司韓華防務和另一家軍工企業現代羅特姆，分別與波蘭簽署K-2“黑豹”坦克和K-9自行榴彈炮的第一階段出口合同，金額達57.6億美元。韓媒稱，該合同進一步鞏固了韓國作為唯一向北約成員國出口武器的亞洲國家的地位。7月27日，韓國同波蘭簽署30億美元的FA-50輕型戰機出口合同。這是韓國成品飛機首次進軍歐洲。另據美國《外交學者》雜誌報道，去年12月，韓國軍工出口“皇冠上的明珠”之一、K-9“雷霆”自行榴彈炮創造歷史，成為第一家進入澳大利亞國防市場的亞洲同類型武器。2022年2月，韓國向埃及出售價值17億美元的K-9榴彈炮，讓該火炮首次成功打進中東和非洲市場。一個月後，沙特決定進口韓華集團的防空系統。阿聯酋則購買了韓國一整套地對空導彈攔截系統，價格約為40億美元。

隨着軍事工業的發展，韓國的武器出口“主力軍”也從過去的彈藥、零部件轉變為K-9自行榴彈炮、護衞艦等“大件”。韓國去年軍工出口的增長主要由“K-9”自行榴彈炮、護衞艦、T-50高級教練機等產品拉動。最近5年，韓國的主要出口武器和設備為艦艇（68%）、火炮（19%）和飛機（12%）。在這其中，艦艇的出口表現尤為引人關注，相較於2012-2016年，2017-2021年期間出口額增加1660%，可以説主導了韓國武器出口的增長。

產能大、發貨快、可兼容

“韓國武器研發的起點是二戰結束之後。”日本佳能全球戰略研究所主任研究員伊藤弘太郎表示，在朝鮮戰爭前後，美國都沒有向韓國提供強有力的武器，這使得首爾有很強的危機感。上世紀70年代，時任韓國總統朴正熙啓動導彈和步槍的自主開發。80年代，韓國具備坦克和艦艇的生產能力。進入21世紀，隨着國內武器需求減少，韓國將目光轉向海外市場。

俄羅斯在韓國軍工產業的發展方面提供了幫助。韓裔美國記者鄭薩拉在伍德羅·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網站發文稱，上世紀80年代，蘇聯領導人戈爾巴喬夫急需外匯進行改革，於是向韓國貸款。這些欠款在蘇聯解體後仍未還清，因此1994年，俄羅斯與韓國簽署雙邊協議，通過“棕熊計劃”向首爾提供先進武器裝備和技術，以此償還韓國貸款。俄韓之間的這項協議是韓國彈道導彈研發的開始，該項目一直持續到今天，有望改變韓國的國防能力。

在過去幾十年，不管是哪個黨執政，韓國都在軍工研發方面投入大量資金，以改善國內生產、加強與其他國家的合作，推動軍工業發展成國家戰略產業和支柱產業。美國《外交學者》雜誌認為，韓國前總統文在寅對該國軍工業的發展起到重大推動作用。他執政時，韓國的國防預算以年均7%的速度增長，到2022年已經超過415億美元。現金流入使得彈藥採購和武器部署得以加強，軍民合作得以簡化。這種趨勢在尹錫悦政府得到繼承和強化。韓國國防部10月底新設專門負責國防產品出口的部門“防衞產業出口企劃科”，旨在從泛政府層面推動國防產品出口的擴大和拓展。

冷戰結束後，歐洲軍事強國不再需要大量生產坦克、自行火炮等常規武器，但韓國為應對朝鮮，維持着大量生產這些武器的防衞產業體系。國際環境加上國內扶持政策，韓國軍工業發展迅速，產品質量得到不少國家的認可，尤其是它的中端武器已經具備全球競爭力。軍事專家宋忠平介紹説，艦艇、火炮、坦克等都是韓國軍工的“拳頭產品”。《日本經濟新聞》稱，韓國的K-9自行榴彈炮尤其受到海外買家的青睞，已經被銷售至歐亞多國。與此同時，韓國致力於同其他國家一起進行武器研發，不少武器系統的設計是從美國以及其他西方國家那裏獲得授權的，這使得韓國具有技術優勢。

性價比高是韓產武器的一大優勢。據韓媒報道，以坦克為例，一輛德國“豹”2A7主戰坦克的報價約為160億-200億韓元（1元人民幣約合187韓元）。相比之下，性能也很優越的韓國K2“黑豹”主戰坦克每輛僅需約80億-100億韓元。“德國之聲”稱，韓國的FA-50戰機售價在每架3000萬美元左右，大大低於美國製造的F-35，後者的基本型號至少要7700萬美元。

生產能力強、發貨速度快、與美國武器兼容，這些也是韓產武器吸引買家的重要因素。據韓媒報道，長期以來，韓國一直在製造能與美國武器兼容的裝備，以確保在任何衝突中兩國能並肩作戰，這吸引了那些希望快速且相對便宜地重整軍備的北約國家。此外，生產50輛德國“豹”2A7主戰坦克需要5年，而韓國3年可以生產180輛K2“黑豹”主戰坦克。英國倫敦國王學院教授帕爾多對韓國《中央日報》表示，韓國武器的生產能力可以從其與波蘭簽訂的軍火大單得到印證。波蘭原本同美國簽署了採購“海馬斯”多管火箭炮系統的協議，但由於供貨日程無法滿足華沙的需求，波方決定在分階段引進“海馬斯”的同時，採購韓產“天橆”多管火箭炮。

據美國《福布斯》雜誌報道，韓國軍工企業願意向買家轉讓技術，並與買家一起在當地進行生產，這賦予韓產武器不少優勢。韓國將與波蘭合作，在2026年前在波蘭建立坦克和榴彈炮生產線，以將產品出口到更多歐洲國家。《韓民族日報》稱，“量身定製”也是韓國軍工企業爭取客户的一大法寶。它們會對買家的安全挑戰、財務狀況和產業構成進行詳細分析，並據此調整銷售策略。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專家韋澤曼表示，對於發展中國家，韓國提供了具有吸引力的貿易融資條件，還有很好的保修和售後服務，並且不像美國那樣對其銷售附加條件和使用限制。此外，韓國還將軍事貿易與經濟援助捆綁在一起。

在地緣政治層面，美國雖然是全球第一武器出口大國，但不少國家將其看作新“殖民勢力”，而韓國的國際形象較好，因而更能獲得其他國家青睞。今年爆發的俄烏軍事衝突讓歐洲國家更重視國防建設，這也是韓國今年軍工出口飆升的直接原因之一。

對美國軍工業過度依賴

尹錫悦政府計劃將韓國打造為“世界第四大武器出口國”，而韓國軍工企業也在進行合併改組，進一步提高其生產研發能力。今年7月，韓華集團宣佈將旗下國防產業子公司合併為“韓華航空航天公司”，意在打造韓版洛克希德·馬丁，力爭到2030年成為“全球十大軍工企業”。9月底又有消息傳出，韓華集團將收購韓國大宇造船海洋公司，打造海洋軍工產業力量。作為韓國造船業巨頭，大宇造船能製造潛水艇和驅逐艦等艦艇。

在韓國政府及企業信心滿滿地朝着目標前進之時，一些韓媒向它們潑了冷水。《韓國日報》援引專家的話指出，與發達國家相比，技術密集型產品銷量較少是韓國武器出口的最大短板。韓國產業研究院去年10月發佈的報告顯示，以去年為基準，韓國國防產品的出口高度化指數為51.5，遠低於美國（80）、法國（60）等西方國家。報告分析稱，這是由於韓國在制導武器等尖端產品領域的出口十分不足。

武器零部件國產化率低也是韓國軍工產業的劣勢之一。軍事專家宋忠平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韓國軍工產品對外尤其是對美國軍工業的依賴度很高，自主研製的裝備相對較少，“韓產武器真正拿得出手的只有K-9自行榴彈炮，多數裝備充斥着大量美國的配套系統，韓國只是一個系統集成商”。宋忠平表示，發展軍工產業必須要立足於完整的工業體系，而韓國這方面相對來説較弱，需要藉助美國、日本等國的外力。

美國《福布斯》雜誌援引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專家韋澤曼的説法稱，韓國武器出口的一個限制因素是該國只出售武器，而從美國購買武器通常被認為是更廣泛聯盟的一部分，能獲得美國承諾提供軍事和政治支持。因此有分析認為，那些擔心與其他國家發生軍事衝突、在非常時期期待美國支援的國家，很難完全用韓產武器來代替美產武器。

在俄烏衝突中加快對外軍售步伐的韓國，似乎也在危險邊緣徘徊，被俄羅斯指控向烏克蘭提供武器彈藥。雖然韓國政府否認這一説法，但韓國國防部11月11日稱，為補充美國155毫米火炮彈藥庫存，美韓正在就彈藥出口進行洽談。熟悉這項交易的美國官員説，美國計劃購買10萬發155毫米火炮炮彈並將其運往烏克蘭。

除了影響與俄羅斯的關係外，韓國武器出口也讓美國軍火商不滿和不安。據美國“政治新聞網”報道，一名與多家美國防務公司有業務往來的業內人士表示，美國業界擔心韓國武器出口大單不會止於波蘭。報道提醒説，韓國的野心不容忽視。“從目前情況來看，韓國武器裝備出口增加，主要是因為美國國內的訂單太滿，所以在美國同意的基礎上，韓國才拿到包括波蘭等國在內的一些大單。”宋忠平説，但美國軍火商不會“放過”韓國，現在美國國內已經對韓國搶美國的訂單頗有微詞，因此韓國武器出口可能只能紅火一時，難以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