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昊宇：日本政局動盪常態化折射發展困境

日前，隨着總務大臣寺田稔辭職，短短一個月，日本岸田文雄內閣已有三名閣僚更迭。與此同時，岸田的支持率也在不斷走低，執政基礎日漸不穩，日本政壇一場新的變局已然開始醖釀。

“多米諾骨牌已經倒下”——日本各大媒體如此形容岸田內閣的窘境。全日本新聞網最新民調顯示，岸田內閣支持率已跌至30.5%，創下上台一年多來新低。而30%的支持率往往被視為日本首相執政的一條“生死線”，一旦跌破這條紅線，意味着該首相執政進入“危險水域”，自民黨為了維護執政地位，黨內就會開始醖釀換帥，以挽救民意。或許可以説，留給岸田的時間不多了。

岸田執政之所以亮起黃燈，此間分析認為有“四宗罪”：一是罔顧民意強推“國葬”。前首相安倍晉三意外身亡本令人同情，但其身後牽連出自民黨政客與“統一教”勾連的醜聞引發民眾普遍不滿。安倍長期執政表現雖可圈可點，但其任內推行強權政治，森友學園和加計學園案醜聞纏身，功過是非亦存爭議。岸田政府在日本經濟低迷、國庫虧空，尤其是缺乏法律依據的情況下斥巨資舉辦“國葬”，民調顯示近八成民眾反對。二是經濟表現不盡如人意。受俄烏衝突外溢和日美貨幣政策背離等影響，近來日元急劇貶值，國內物價大幅上漲，導致民眾生活負擔加重，9月日本消費者物價指數漲幅創下31年來新高。日本第三季度GDP環比下降0.3％，表現在主要國家中墊底。三是執政風格優柔寡斷。儘管“統一教”非法斂財以及政教勾連等醜聞不斷髮酵，岸田卻未能果斷作出切割處理，不僅新改組內閣中多人與“統一教”存在關聯，還遲遲未啓動對該教徹底清查和對受害者提供救濟，嚴重摺損政權形象。四是任人唯親引發眾怨。岸田任命其子岸田翔太郎出任大權在握的首相政務秘書官，不僅在野黨指其“公權私用”，就連執政黨內也怨聲四起，認為其子年資尚淺，此項任命難以服眾。

為了挽救危局，岸田政府對內出台總額達71.6萬億日元（約合3.52萬億元人民幣）的綜合經濟對策，試圖以鉅額財政補貼來對沖物價上漲，緩解民生壓力，博取民意支持；對外則利用G20、APEC會議等多邊場合，力圖通過與中美歐大國互動彰顯外交手腕。此外，為轉移國內矛盾，岸田還積極迎合右翼保守勢力，渲染所謂“外部安全威脅”煽動民眾危機意識，加快推進強化“自主防衞”能力等民粹政策議題。但隨着岸田在自民黨內向心力減弱，圍繞防衞政策調整等重大議題與聯合執政的公明黨温差明顯，執政基礎不穩，將極大掣肘岸田今後施政。

縱觀戰後日本政治史，岸田的境遇只是其諸多前任的一個縮影。“鐵打的自民黨，流水的首相”。過去數十年來，相似的劇本在日本政壇循環上演：新首相上台，施政表現不盡如人意，醜聞逐漸浮現，支持率不斷走低，最終黯然辭職，自民黨臨危換帥。而走馬燈式的換首相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無法改變日本政治生態的痼疾。

日本國內早就有“政治的劣化”一説，矛頭直指“派閥政治”“密室政治”“長老政治”“世襲政治”等政治文化中的積弊。當下，首先是派閥影響依然強大。派閥政治的生命力依賴於自民黨長期執政，其實質是圍繞政治資金和權力分配的爭奪。岸田領導黨內第四大派閥，其上台離不開主流派系的合力支持，一旦失去民意支持，他也很容易被各大派閥所“拋棄”。其次是“長老統治”暗影浮動。自民黨副總裁麻生太郎和前幹事長二階俊博雖年事已高，仍領導着黨內兩大派系，擁有強大的幕後操控能力，岸田執政前途仍需仰仗黨內“大佬”鼻息。再次是世襲政客仍大行其道。無論是岸田，還是被視為其接班人選的林芳正、河野太郎等人都出身政治世家。岸田雖竭力展現親民形象和務實作風，其種種做派亦難免受到“不食人間煙火”的詬病。

從更深層次看，日本政局動盪常態化，折射出的是日本國家的發展困境。當前日本政壇保守勢力主導、自民黨獨大的基本格局嚴重固化，一眾保守政黨佔據國會大多數議席，“五五年體制”下曾與保守勢力分庭抗禮的左翼革新力量幾近消亡。這反映在社會層面是反戰和平主義思潮嚴重退潮。體現在外交層面是日本政客熱衷煽動迎合“反華厭韓”等民粹主義思潮，爭相對外示強。朝野政黨圍繞外交防務議題缺乏多元化的政策爭論，幾乎眾口一詞主張修憲強軍、強化日美同盟，而對於如何打破日本的周邊外交困局，則無人提出建設性的政策主張。這種對外戰略的短視和偏執，正在把日本政治推向狹隘的民族保守主義的死衚衕。

經歷泡沫經濟後“失去的30年”，如今日本正面臨空前嚴峻的少子老齡化危機，國家債台高築，潛在經濟增長率不到0.5%。日元大幅貶值，日本作為第三經濟大國的地位也岌岌可危。日本民眾期待強有力的領導人來重振國力，但受制於舊態依然的政治生態，無論誰當日本首相，如果不能從根本上推動國家變革，改變僵化的對外戰略思維，恐怕都難以帶領日本擺脱發展困局。（作者是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所特聘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