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網課,在質疑聲中尋找出路
作者:赖李宁 高 山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賴李寧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高山】編者的話:疫情最嚴重時,全球約有15億學生上網課。不同的國家國情不同,網課遇到的問題也千差萬別。在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網課軟硬件都居世界前列,但網絡安全問題很突出,“網絡爆炸”嚴重影響遠程教學,網課攻擊甚至形成了產業鏈。而在非洲等不發達地區,大量學生為上網設備不足和網速太慢而煩惱。如今,雖然大多數國家已經恢復線下課,但網課這種新的教學方式已普遍存在,其背後的技術與社會問題依然值得研究與解決。

美歐:“網絡爆炸”擾亂課堂
2020年春天,美國一些學校開始上網課,老師和學生通過Zoom、Moodle、Coursera等軟件和平台進行在線課堂教育。但幾乎與大規模上網課同時,網課安全問題也暴露出來。
2020年3月下旬,馬薩諸塞州的一所高中報告説,當一名老師使用電話會議軟件Zoom進行在線課程時,一個身份不明的人進入“教室”,喊髒話罵老師並公開了授課老師的家庭住址等隱私信息。該州另一所學校報告説,有身份不明者在Zoom課堂上展示自己納粹標誌的文身。在亞利桑那州一堂150名學生參與的網課上,有人播放並散佈色情視頻……這還僅僅是擾亂課堂秩序層面的,其他如學生隱私泄露以及網課“釣魚”軟件帶來的不法侵害也時有發生。
據某知名殺毒軟件公司的報告披露,2020年上半年,美國網課遭受網絡攻擊的數量比2019年同期高出350%至500%。2020年6月,在美國檢測到的770萬次網絡惡意軟件入侵行為中,針對網課教育系統的佔60%以上。不僅美國,歐洲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據統計,2020年歐洲發生的對網課的網絡攻擊也異常頻繁,其中俄羅斯的頻率最高,平均每1000名用户受到59次攻擊,其次是德國,每1000名用户遭受39 次攻擊。針對Zoom等軟件的攻擊如此頻繁,以至於在美國出現了一個新興的詞彙——Zoombombing,可譯作“網絡爆炸”,指對Zoom等網課軟件進行攻擊破壞的行為。
針對網課,尤其是疫情期間的網課,為何會有這麼多的網絡攻擊?有美國殺毒軟件公司和行業協會的相關報告歸納了部分原因。一部分手段簡單、目的單純的攻擊來自學生,僅為了在網絡課堂搗亂。學生這樣做的動機基本可以分為三類。一是可能對學校或對某個老師不滿,通過“搗亂”行為來泄憤。還有的學生學了黑客技術,“黑”掉學校課程以便私下向同學炫耀。也有的學生僅僅是為了能夠獲得一天的假期,畢竟因為網絡原因上不了課,算是“正當”的逃避學習的理由,更主要的是,這樣做的成本非常低,通常花費5—10美元就能在網上僱人發動一次攻擊。
更多的網課攻擊原因,是為了竊取數據。學生的身份信息是有利用價值的,黑客可以出售這些數據。因為美國相關部門很少對少年兒童進行信用檢查,所以用學生信息進行的房產、汽車或者消費貸款,很可能一二十年之後才會被發現。據報道,佛羅里達州某地的教育機構,曾經被黑客勒索4000萬美元,否則就要公開當地學校所有學生和學校僱員的私人信息。也有的學校網絡入侵個案,是為了個人目的。比如據報道,一名學生入侵本校網絡,是想偷偷修改自己的考試成績。而另一所學校的一名僱員,利用職務便利侵入學校網絡,僅僅是想幫自己的女兒更改班級選舉的結果。
針對網課過程中發生的安全問題,美國採取了多種措施。首先從政府層面,聯邦調查局等機構發佈公告,對網課受威脅的相關情況予以通報,並簡要介紹瞭如何從操作層面規避相應風險,同時公佈了民眾可以求助、投訴的報警網絡平台地址和電話。其次,Zoom等網課相關企業和行業協會積極採取措施。一方面從技術上彌補漏洞,提升抗攻擊能力;另一方面從軟件應用層面,增加針對用户的“篩選過濾”流程,避免非目標用户混入“課堂”,實施擾亂行為。比如,在註冊登錄網課過程中,加強身份驗證;在網課或網絡會議中,增設“等待室”等功能,賦予教師等網課管理人員更多更大的管控權限。一些殺毒軟件公司也針對網課入侵軟件和“釣魚”軟件的防禦及甄別加強了研發。
同時,教育機構、企業、行業協會攜手加強對網課受眾羣體——主要是教師和學生,進行網絡安全培訓。讓作為網課主導者的教師能夠熟練運用網課軟件的相關防範功能,這一點至關重要。在此前發生的不少案例中,很多是因為教師對軟件運用不熟練和應對不及時,才造成了相對嚴重的後果。作為應對措施之一,一些網課軟件增設了除教師之外的輔助管理角色,這樣教師就可以選擇一名值得信任又熟悉軟件操作的助教或學生,幫助自己管控“課堂”秩序,防範網課侵害。值得關注的是,美國的一些機構還加強了對學生用户的培訓,主要是技術層面的。比如舉辦不同年齡段學生的網絡安全競賽,有針對性地開設網絡安全和編程課程,這些舉措一方面提高了網課的安全係數,更重要的是利用網課“危機”為STEM專業培養了大批後備軍。
此外,疫情中暴露出的網課安全問題,也讓不少企業嗅到了商機。近年來,網上關於網絡安全學習的線上課程增多,並且較受歡迎。同時,也有不少“培養”網絡黑客的線上課程出現。顯然,網絡課堂的“沃土”,刺激了“矛”與“盾”雙方的增長。
非洲:如何走出“封校即失學”困境
自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在非洲大規模蔓延以來,一些有條件的非洲國家開始推廣在線教育。在號稱“非洲在線教育基礎最好”的尼日利亞和南非,當地教育機構與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日本、荷蘭、新西蘭、英國等多所大學以及本土大學聯合開展在線教育課,由大學提供教學資源。南非本土在線應用程序Mobi Class,為南非0-5年級學生提供免費教學軟件,並讓學生在家不消耗流量上網課。尼日利亞較早出現Coursera、edX、linkedin learning和 Udemy 等全球頂級在線學習平台,如今DoviLearn 等本地平台也異軍突起。
不過,網課在非洲還是遇到許多阻力和質疑,大部分非洲國家的網課仍然集中在高等教育、職業培訓等“小眾領域”,而更需要網課的中小學義務教育卻因為缺乏多方面條件沒有真正開展起來。南非電信公司MTN承認,“單純依賴網課解決南非中小學疫情期間教育問題”是“不可能的”,而非洲第一個在公立中小學實施“封校防疫”的國家坦桑尼亞,2020年3月宣佈“封校、上網課”,僅3個月後就被迫宣佈“不強制”,是否採用網課教學由學校自行決定。
導致網課,尤其中小學義務教育網課在非洲難以普及、推廣和持久的最突出問題是硬件不足、費用高昂。坦桑尼亞一所小學的代理校長萬德維表示,由於缺乏必要的硬件,在某些班級中,有一半的學生無法進入虛擬教室。在肯尼亞蒙巴薩,一些學生對媒體表示,私立貴族學校的學生有足夠的師資、學校配發的電子設備,家裏也有流暢的網絡,可以實行在線教育,而公校的普通學生“很多人沒有電子設備,即便有也很難連線,即便勉強連線,公校的網課也沒什麼內容好學”;在尼日利亞,各級網課都是商業性、有償的,“封校上網課”的倡議受到普遍抵制,因為“那等於讓窮學生失學”;在南非,即使有“超級優惠套餐”,每天也要專門為網課支付3蘭特(1美元約合17南非蘭特)的固定費用,原本還要為每個視頻支付100蘭特,在受到普遍抗議後才取消。
不少學生家長表示,儘管電信公司如今允許同一家庭使用同一個“網課賬户”,卻“悄悄降低了帶寬”,而南非教育負擔最吃不消的貧困家庭普遍多子女,“如果一家有5個學齡孩子,結果就是誰也上不了網課,網絡永遠在連接中”。在某些非洲國家,一些貧困家庭接受了國際教育集團提供的、預裝該公司所開發網課App的平板電腦,如澳大利亞的Moodle App就為塞拉利昂和贊比亞1萬名教師、33萬名學生提供設備。“否則一家有幾個學齡兒童,用一部智能手機,就會被網課卡死”。但天下無免費午餐,這些公司送設備的目的還是推銷有償服務,被一些當地媒體和教育工作者嘲諷為“釣魚工程”。
萬德維表示,因為大量學生被軟硬件和網絡困死,“封校即失學”,一些網絡騙子乘虛而入,誘騙學生及家長安裝所謂“翻牆軟件”,聲稱可以“免費蹭課”,一旦上當就會被騙取個人信息,甚至直接騙錢,“這種情況在非洲許多有中小學網課的國家都大量存在”。
很多非洲學校還在為學生能上網課創造條件,但是有條件上網課的非洲孩子,已經開始抱怨網課令他們很不適應。肯尼亞Mabwe女中15歲學生基塞納就表示,封校上網課讓她“很長時間”(其實只有3個月,這是Mabwe女中完全封校的時間)見不到同學、朋友,也無法參加校園和社會活動,“這讓我的成長過程變得很不完整,也讓我很不舒服”。南非The Conversation Africa日前發佈一篇研究論文,指出“封校上網課”會造成焦慮失落,個人鍛鍊、睡眠、飲食習慣改變,孤立疏離感增強等後果,“儘管有的網課可以緩解不良情緒,但非洲各國普遍缺乏開這種網課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