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謎團圍繞“俄本土機場遇襲”，暴露了俄軍防禦哪些問題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柳玉鵬    陳  山】俄軍最重要的兩座戰略轟炸機基地5日突然傳出爆炸聲。俄國防部當天稍晚宣佈，烏克蘭使用蘇聯時期生產的噴氣式無人機對俄空天軍位於梁贊州的佳吉列沃軍用機場和薩拉托夫州的恩格斯軍用機場發動襲擊，造成俄軍人員傷亡和兩架戰略轟炸機受損。這是俄烏衝突爆發以來，俄本土軍用設施首次遭到大規模襲擊，其中佳吉列沃機場距離莫斯科僅160公里，俄媒將其影響與克里米亞大橋爆炸事件相提並論。在這次襲擊背後，還留下了諸多謎團。

烏軍為何遠程突襲俄本土機場

俄羅斯《消息報》6日報道稱，俄國防部發言人伊戈爾·科納申科夫中將表示，5日上午，基輔當局為了使俄羅斯遠程轟炸癱瘓，使用蘇聯製造的噴氣式無人機對梁贊州的佳吉列沃軍用機場和薩拉托夫州的恩格斯軍用機場發動襲擊。俄防空系統擊落了低空飛行的烏克蘭無人機，但由於無人機殘骸在俄機場墜落並爆炸，俄軍機場的兩架圖-95MS戰略轟炸機受到輕微損壞，3名位於機場的技術人員因傷勢過重死亡，還有4名軍人已經被送到醫院，接受必要救助。西方媒體則注意到，社交媒體流傳的照片顯示，佳吉列沃軍用機場至少有一架圖-22M3轟炸機尾部受損。

值得注意的是，俄軍隨後對烏克蘭目標發動大規模報復行動。烏克蘭國防企業、通信中心、電力設施等遭受俄軍高精度空基和海基武器的大規模打擊。俄軍宣佈，17處既定目標均被擊中，此次打擊造成烏軍預備部隊、外國武器、軍事裝備和彈藥通過鐵路交通向戰區的輸送中斷。烏克蘭國家通訊社6日的報道也證實了俄軍的報復行動。初步統計顯示，俄羅斯從裏海和羅斯托夫州的8架圖-95MS戰略轟炸機上發射了38枚Kh-101和Kh-555巡航導彈；從黑海艦隊的軍艦上發射了22枚“口徑”巡航導彈；圖-22M3遠程轟炸機從黑海對烏克蘭發射了Kh-22導彈，蘇-35戰鬥機發射了6枚Kh-59航空導彈和1枚Kh-31P導彈。

但美國“動力”網站6日對俄軍發動報復性打擊的説法提出質疑。報道稱，俄羅斯的導彈襲擊計劃是早已準備好的。美國Maxar公司的商業衞星於12月3日到4日期間拍攝的恩格斯機場照片顯示，俄軍正向這裏大規模集結巡航導彈和戰略轟炸機。烏克蘭方面就此警告稱，來自俄軍的新一輪襲擊“迫在眉睫”。因此報道猜測，烏克蘭之所以對該基地發動突襲，可能是為了破壞俄軍的導彈襲擊計劃。

俄羅斯《莫斯科共青團員報》6日稱，遇襲的兩座機場都部署有俄羅斯戰略轟炸機。特別是恩格斯機場是俄遠程航空兵的主要基地，俄戰略轟炸機的主力——圖-160和圖-95MS轟炸機的大部分都部署在該機場。這些轟炸機能攜帶核武器或Kh-101、Kh-555等遠程導彈，它們被廣泛用於打擊烏克蘭的主要設施。佳吉列沃機場還部署有加油機，為轟炸機的遠程打擊提供空中加油。

俄羅斯“自由媒體”網站6日的分析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報道稱，恩格斯空軍基地是唯一部署圖-160戰略轟炸機的基地，俄羅斯只有16架該型轟炸機。“考慮到它對國家防禦系統至關重要的地位，機場遭到烏克蘭無人機襲擊非常令人擔憂。這是不亞於克里米亞大橋遇襲的令人難忘的破壞。”報道稱，烏克蘭此前注意到俄軍正在向該基地集結巡航導彈和轟炸機。“根據以前對烏克蘭能源設施進行導彈襲擊的經驗，俄遠程航空兵的飛機總是從恩格斯機場起飛，然後進入裏海發射導彈。”因此烏軍無人機的襲擊顯然是針對俄軍“新一輪的致命遠程打擊”。

美國《商業內幕》網站則認為，烏軍此舉試圖證明有能力獨立對俄軍縱深目標發動攻擊。俄烏衝突爆發以來，儘管西方向烏克蘭提供了大量軍事援助，但對於那些可能用於打擊俄本土目標的武器，包括射程300公里的美國“陸軍戰術導彈”、“灰鷹”長航時無人機等，卻嚴格加以限制。有分析認為，在俄軍持續對烏克蘭全境的基礎設施發動打擊的背景下，由於西方拒絕提供遠程打擊武器，烏克蘭只能自行尋找報復手段。“動力”網站稱，從最新衞星照片判斷，遇襲的兩座俄軍基地沒有受到明顯損壞。但佳吉列沃軍用機場距離莫斯科僅160公里，無論烏軍無人機這次打擊的實際效果如何，它們都證明了烏克蘭軍隊“有能力在莫斯科附近打擊俄羅斯目標”。對於烏克蘭而言，這在心理層面的意義非常重要。

烏軍無人機如何做到的

烏克蘭無人機對俄軍縱深機場的突襲讓外界感到震驚。“動力”網站稱，烏克蘭距離遇襲的佳吉列沃基地超過500公里，距離恩格斯基地更遠達750公里，它們都遠遠超過烏軍常規武器的打擊範圍。

俄羅斯《生意人報》6日稱，根據初步信息，烏軍動用的是蘇聯時期製造的老式圖-141“雨燕”噴氣式無人機。襲擊事件後，無人機殘骸被從機場取走並送去檢查。這款無人機設計之初是執行空中偵察任務，經過改裝後也能攜帶炸彈等武器。它的最大航程可達1000公里，理論上可以執行對俄軍機場的突襲任務。但外界疑惑的是，這種20世紀80年代服役的老式無人機，如何能突破俄軍的重重防禦？俄軍事專家阿列克謝·羅戈津表示，烏克蘭近年來對圖-141無人機進行了現代化改造，或許可以部分解釋此次成功打擊的原因。蘇聯解體後，圖-141無人機的相關資料都留在烏克蘭。2014年以來，烏克蘭對該無人機進行了改進，安裝了現代數字控制和導航系統，其性能大幅提高，巡航速度約每小時1000公里，並配備了現代化的電子設備。“它具備低空飛行能力，可以避開俄羅斯的防空系統”。俄軍事專家阿列克謝·列昂科夫認為，該無人機可能使用了更先進的技術，使其能在指定的基準點上進行低空飛行，這種飛行路線的準確性依靠西方國家提供的座標。“他們（西方）很久以前就把俄羅斯地圖數字化了。如果圖-141飛行路線位於森林上空，俄軍很難發現它”。

但無論如何，俄軍事專家普遍對烏克蘭無人機能順利穿越數百公里深入俄縱深地區實施打擊感到擔憂。俄軍事記者亞歷山大·科茨稱：“根據現有資料，圖-141無人機在俄羅斯上空飛行了近650公里，它甚至可以襲擊莫斯科。這是令人擔憂的事情。”俄技術和創新領域專家鮑里斯·科薩列夫表示：“我們有必要製造無人機，在重要設施上空進行巡邏，並識別任何在低空飛行的目標。這次攻擊引起人們對無人機如何改變戰場局勢的關注。無人機會突然出現在任何地方。因此我們需要進一步發展對抗軍用和民用無人機的技術，而不僅僅是製造新型攻擊和偵察無人機。烏軍無人機對俄軍用機場的攻擊表明，無人機是一個真正的威脅。我們現在需要通過無人機殘骸來確定它可能的作戰半徑，以便在未來消除其威脅。今後，重要國家設施，包括機場，都應部署強大的防空系統，並建立禁飛區。”

暴露了俄軍防禦哪些問題

無論俄羅斯還是西方媒體，普遍都注意到在烏軍無人機的這次突襲中，俄軍防禦存在的諸多漏洞暴露無遺。

首先，美國“動力”網站稱，此前烏克蘭只有航程有限的自殺無人機或近程彈道導彈，因此只能對克里米亞或在俄烏邊境附近的俄軍基地發動襲擊。如果要對更遠的俄空軍基地實施突襲，就必須依靠小規模的滲透部隊。

然而烏軍缺乏遠程打擊手段的現實，可能直接導致了俄軍防禦的鬆懈。報道提到，今年3月，一架圖-141無人機從烏克蘭邊境地區起飛，連續穿越了多個北約成員國領空、飛行了約560公里後，墜毀在克羅地亞。儘管該事件至今沒有明確結論，但俄羅斯方面宣稱是烏克蘭的無人機失控。此後，俄軍防空系統也多次擊落烏軍改裝的圖-141無人機。6月，一架烏軍圖-143無人機在俄羅斯西部被擊落。相比圖-141，圖-143性能更落後，射程約為200公里。報道認為，綜合這些信息判斷，烏克蘭有可能是在嘗試將這些不同的老式無人機改裝為遠程打擊武器。但俄羅斯方面卻對此視而不見。當時俄方專家僅認為，烏克蘭發射這些無人機是因為已經“無機可用”，它們升空後只能用來掩護其他更先進的察打一體無人機，或者單純地消耗俄軍的防空導彈。事實上，這種心態上的鬆懈已經導致俄軍在俄烏衝突中多次蒙受慘重損失，包括“莫斯科”號巡洋艦的沉沒、塞瓦斯托波爾遭受烏軍無人艇突襲等。

其次，俄軍為應對烏軍無人機襲擊，已經抽調了大批先進防空系統增援前線，導致後方的防空網出現漏洞。據介紹，圖-141無人機這類老式噴氣無人機並不利於長時間超低空飛行，理論上俄軍現代化防空雷達本可以輕易地遠距離發現其動向。有分析認為，除了俄軍防空部隊可能的鬆懈因素外，該無人機的飛行路線顯然經過精心策劃。長期在俄邊境地區活動的北約電子偵察部隊可能掌握了俄軍防空雷達的探測漏洞，併為烏克蘭無人機制定了詳細的路徑規劃，可從俄軍防空網絡的間隙“趁虛而入”。同時也不排除烏克蘭或北約暗中利用電子戰手段壓制或干擾俄軍雷達的可能。

此外，俄軍對於自身大規模軍事行動的意圖毫無遮掩，也是這次遭到突襲的原因之一。由於西方商業衞星公司的廣泛介入，俄軍行動在大量低軌遙感衞星星座的連續窺探下本就很難保密，而俄羅斯方面對此毫無應對之策。甚至在美國商業衞星已經拍攝到俄空天軍在大規模集結巡航導彈和戰略轟炸機、並直接警告“大規模攻擊在即”時，俄軍仍沒有調整作戰計劃，顯然過於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