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泡泡瑪特藝術家熊喵：SKULLPANDA的突破和改變從未停止
“見到SKULLPANDA的第一眼，你會被一股不可名狀的力量攫住。TA所處的環境黢黑、空洞、無窮無盡，擊中你的是一種廣博的開闊，彷彿TA永遠也不可能着陸。TA的頭罩在透明的宇航員頭盔裏，兩個耳球中間的面龐上表情漠然。TA只要眉頭微蹙 ，嘴唇微張，就似乎道盡了千言萬語。”
創造出這個形象的是藝術家熊喵，她表示最初設計這款IP初衷是“想做一個有點叛逃、不受限制，更自由、果斷的形象。”如今，SKULLPANDA已經是泡泡瑪特最知名的潮玩IP之一。
熊喵的藝術創作體現出的獨立性，是最吸引泡泡瑪特的地方，她將鋭利的審美眼光和腦海裏的天馬行空，投射到SKULLPANDA多元的風格演繹之中。
截至2022年底，SKULLPANDA共發售了八個盲盒系列，從營造暗黑浪漫幻想世界的第一代《密林古堡》系列，到最近帶來一股清新暖風的第八代《温度》系列，每個系列都有不同的主題與故事背景。
日前，筆者與熊喵和泡泡瑪特SKULLPANDA的IP運營負責人周琳圍繞“SKULLPANDA形象的誕生、新品《温度》系列的創作故事、藝術創作與商業化的平衡”展開對話。她們二位，一個有着極高的創作天賦，一個推動着IP被更多人看到，配合默契。對於熊喵而言，一套盲盒，更像是一道開放性命題，因此，每一套SKULLPANDA的設定都是獨一無二的；而周琳懂得“尊重藝術家、保護藝術家的創造力”是一切的前提與基礎，IP運營只是扮演一個“領路人、翻譯者”的角色，將藝術家的創意更好地傳達給受眾。
“構建SKULLPANDA，也是逐漸地完善對客觀和自我的理解的過程”
提問：SKULLPANDA這個形象最初是如何誕生的？
熊喵：其實就是想做一個有點叛逃，擁有不屬於“絕對的美”的這樣一個形象，對我來説是一個不受制約的嘗試吧。
提問：SKULLPANDA總是戴着雙側耳球和頭盔，這個設計有什麼含義？
熊喵：從世界觀的角度來講，頭盔是宇宙穿梭的必需品；從構成的角度來講，它就是一個三角結構。我一直覺得與其説我們在尋找意義，不如説是在尋找平衡，而三角形從構成角度來説，就是這樣一個穩定的、平衡的存在。
提問：SKULLPANDA在你心目當中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
熊喵：我覺得TA對於我而言是一種載體，我希望TA可以帶來更多表達可能的空間。所以TA的設定是在經歷中探索，無論是向內還是向外。那麼作為設計者構建TA的時候，也是逐漸地完善對客觀和自我的理解的過程。而TA最終呈現到大家面前的時候，其實是由觀者自己去定義的。
提問：如果用一個詞來描述SKULLPANDA的話，你們覺得會是什麼？
熊喵：其實我想這個問題想了挺久的，我覺得如果只能用一個詞來描述的話可能是“矛盾”。這個矛盾倒不是指糾結，而是説TA是一種比較的不絕對，所謂的黑白正反都是在TA身上有所體現。“不絕對”，在我看來就是有一些矛盾感。
周琳：大多數人對SKULLPANDA的印象是第一代表現出來的“暗黑風”，我並不排斥這種形容，因為“暗黑”肯定是SKULLPANDA呈現出來的一個側面。但是我在不同的場景下也跟大家反覆強調過，SKULLPANDA不僅僅是暗黑，TA還有其他很多面。
如果讓我個人來形容TA的話，我覺得TA給我的最大的感受是“自由”。TA一直在限制中去尋找最大限度的自由。其實對於藝術家來講，所有的創作都只存在於那些無拘無束的想象之中，如果設計都是模板化的重複操作，也就不存在創作這件事了。所以，我從SKULLPANDA 的呈現方式、表達流露、以及觀者看到TA之後的感受這些方面綜合來看，希望TA是自由隨性的，能夠給到大家廣博的期冀和想象。
提問：今年SKULLPANDA所有的創作都是圍繞“關係”這個關鍵詞來展開，請周琳為我們盤點一下相關的創作。
周琳：今年SKULLPANDA推出了四個盲盒系列，都圍繞着“關係”這個詞展開，創作都着眼於自身與周圍的人、事、物之間的相處。
1月20日，SKULLPANDA推出了第五代盲盒系列《夜之城》。這個系列裏，熊喵搭建了一座追逐自由與理想的未來賽博城。這裏看似充斥着人與機械的一些碰撞，但最後隱藏款“夜之守護”的設定，照拂了賽博城裏所有居民的心。
4月28日，SKULLPANDA與《亞當斯一家》版權聯名推出了第六代盲盒系列《SKULLPANDA×亞當斯一家》。在這個系列裏，SKULLPANDA扮演着亞當斯家族中的各個成員，去討論跟探索“非常規”的家庭結構關係。它關照了現實生活中，那些不同於普通人的“自己”，和社會與環境相處時可能會出現的一些困惑。當然我這裏説的“非常規”是打引號的，因為這個標準是因人而異的。
8月18日，SKULLPANDA推出了第七代盲盒系列《食夢動物》。這個系列中，SKULLPANDA從人類與自然共存的角度切入，嘗試去解構人類與其他弱勢物種之間，早已形成的非常緊迫的侵佔與權力壓制關係。雖然這個議題有一點沉重，但其實我們是希望提示大家，要有意識地給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物種帶來希望。
11月10日，SKULLPANDA第八代盲盒系列《温度》上市。在這個系列裏，我們將“關係”這個議題拉回到自身，討論的是自己與自己的相處。這個系列想告訴大家，只有當我們不迴避他人的時候，才能真正打開自己，才有可能感受到環抱在自己周圍的人、事、物的温暖。所以這個系列是在鼓勵大家試着與自己交談、相處，最後達成一個相對自洽與和解的狀態。
所以這四個系列的設計路徑跟理念都是圍繞着“關係”這個詞展開的。
提問：明年的設計還會繼續圍繞這一關鍵詞展開嗎？
周琳：我回溯了熊喵過往的一些創作，包括密林古堡以及她自己的一些大娃的設計，我發現“關係”這個詞嚴格意義上講，不只是她2022年創作的一個關鍵詞，可以説圍繞着SKULLPANDA發生的一切創作都在這個大的命題之下。我覺得在熊喵的創作裏，“關係”已經不是外界給到她的命題作文，而是她的創作來源跟靈感都是基於她對於各式各樣的關係延展出來的，當下的一個感受。所以，“關係”這個概念會一直存在於她的創作之中，也會成為一個積澱。所以我覺得之後的創作裏面，或多或少都會有關於“關係”的討論。
“如果你願意去接收温暖的瞬間，你自己就會被點亮”
提問：請熊喵分享一下，新品《温度》系列的創作靈感。
熊喵：首先當時我在創作《温度》系列時，當下有了一些不夠好的情緒。但是我覺得每個人的人生，都會有沮喪焦慮的灰暗時刻，也可能你沒有什麼確切的緣由，就是會產生這種不好的情緒。然後在這個狀態的時候，我們可能就會忽視身邊或者是記憶中很多小事情帶來的温暖。所以我當時就想做一個有温度的設計，去放大和定格這種瞬間，去提示大家。
提問：《温度》系列和以往的系列相比，風格上有非常大的轉變，這是為什麼？
熊喵：從主題的角度來講，我把顏色飽和度調低了一些，基本控制在暖色的範圍內，就是想表達一個愜意且温暖的畫面；從視覺的層面來講，這樣的顏色有利於表現陶瓷手作的質感。個人覺得，陶瓷會給人很温潤的觸感，親近感。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整個系列都採用陶瓷質感的原因。
提問：這是首個全系列閉眼的SKULLPANDA，為什麼這樣設定？
熊喵：因為這一次的設計，是側重於用動作和整體的狀態表達一種情緒，所以閉眼也是引導整體進入一個向內沉浸的狀態。直觀來説，就是屏蔽紛雜和聯想，放大其他感官帶來的感受。
提問：在“放輕鬆”這款中，SKULLPANDA首次摘掉頭盔，這是出於怎樣的考慮？
熊喵：頭盔是SKULLPANDA的一個很重要的符號。但是帶着頭盔就多少還是會有那種繃着的、還在努力保有自身標籤的感覺。我覺得真正的輕鬆，應該不是緊繃的感覺，而是“我不是我”的狀態，所有外在的符號和標籤都被消解掉的一個狀態。所以在這一款中就設計了摘掉TA的頭盔。
提問：隱藏款設計了一些小彩蛋，可以介紹一下嗎？
熊喵：隱藏款是用了冷感漆去展現一個變化，當温度降低的時候，整體就會變成黑色；當温度升高的時候，就會變回原本的顏色。還有一個小細節是在隱藏款坐墊的周圍擺放了一些道具，其實就是其他款式畫面的縮寫。這些小細節是温度的來源，想要表達的寓意是即便你身處低谷，如果你願意去接收這種温暖的瞬間，你自己就會被點亮。
提問：新系列從藝術家手稿到產品最終面世的過程中，遇到過哪些困難？
周琳：這次全系列是仿陶瓷質感，所以在3D建模的時候挑戰還是挺大的，對建模師的創作靈性要求很高。我們有意去塑造出了那種手工捏塑陶瓷的質樸的拙感。所以，這次SKULLPANDA的頭盔及耳球等位置會有一些凹凸不平的感覺，這個其實是我們有意為之的。
油色部分，最終採用的是仿釉彩的油色風格。可以看到人物面部的嘴巴、眼影及身體四肢上會有一些細小的白色小紋路，其實都是人工上色的時候，用筆刷一筆一筆掃出來的，而這些手工操作有着很大的不穩定性。以及最後的那層高光亮油，對產品未完成部件的儲存條件有非常高的要求，對產品最終呈現的效果也會有極大的影響。最後，隱藏款温變的工藝更是經過了多次的温度測算嘗試，才達到大家看到的最終效果。
熊喵：這套產品，就像周琳説的，看着特別簡單，其實非常難。設計過程中，我們反覆雕刻，模擬手工的感覺。還有油色的小夥伴，我非常感謝他們，這個系列其實是大家共創的一個結果。
周琳：我們不管是選用特殊工藝也好，還是一些玩法也好，最核心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呈現藝術家的設計理念，而不是純粹為了玩法或者説為創新而創新，更多的還是服務於整體。
提問：這次的包裝盒也非常特別。
周琳：這個系列的包裝設計還是非常有突破性的，有意舍掉了具像的產品形象，簡化了複雜的視覺畫面，着重描繪光影的變化，目的就是放大視覺之外的其他感官感受，讓大家能感覺到温度。所以在材質方面，選用了富有顆粒觸感的紙品，選用這種增加觸感的獨特肌理紙張，也是希望用户在觸摸到包裝盒的瞬間，就能感受到指尖摩擦傳遞出來的一種温度。也是藉由包裝，鼓勵大家感受温度其實是從內而外表現出來的。
“我喜歡創作這件事，且可以很長久地沉浸其中”
提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成為一名藝術家？
熊喵：其實我沒有一定要當什麼。大概就是覺得我自己喜歡這件事，且可以很長久地沉浸其中。如果要定義的話，我應該是一個藝術相關的愛好者和從業者。
提問：在你的理解中，什麼樣的設計才是好的設計？
熊喵：這個問題對我來説有點難度，我覺得生活中處處都是好設計。
提問：你如何保持蓬勃的創作力？
熊喵：我習慣於記錄日常的想法，平常好奇的東西也多，如果看到一些事物有了感觸有了想法，就會寫下來。沒法用詞彙概括的話，可能就拿起 iPad簡單地畫一畫，這個過程也算是一種自我交流吧。
熊喵手繪SKULLPANDA
提問：周琳你作為SKULLPANDA的IP運營負責人，如何將藝術家的理念傳達給受眾？
周琳：首先，協助熊喵將她的創意和想法通過產品呈現出來是很重要的一環；另外，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有時候是自帶“密碼”的，我自認為和熊喵之間的溝通是自然輕鬆的，絕大多數時候，我們能很快地理解彼此的想法。所以我的角色可能像一個翻譯，比如平時我們宣發端口的一些語言文字和圖像信息的輸出，我需要把熊喵真正想要表達的意圖簡潔明瞭地講給大家聽。這裏提到了信息傳達，當然傳遞的有效性是更重要的，那用什麼樣的表達形式，以及從什麼端口去傳播，與受眾能夠接收到的信息的完整度緊密相關，這也是需要我去思考的。
提問：對於IP運營來説，如何去平衡藝術家的創作和IP商業化這兩件事？
周琳：對於我個人來講，平衡在某種程度上，説的直白一點就是妥協。這個妥協並不是貶義的，它其實是基於決策的一種行為，作為成年人，你需要去下一個判斷。在不同的情況和狀態下，你要做怎樣的妥協，或者説妥協到什麼樣的程度，這個是更重要的。
當然，無論是對藝術家還是IP運營負責人來説，藝術家創造力的本源是最重要的。因為創造力才是賦予IP生命力的根本。IP的生命力是我們現在討論這個話題的一個大前提，如果沒有了生命力，根本就不存在創作與商業之間的平衡。所以這件事對我，對藝術家來説都重要。
回到實際落地層面，我們從IP運營的角度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用風格或者説方向去限制熊喵的創造力。我們會保持比較緊密的溝通，不僅僅是工作上，包括生活中的一些細節的感受，都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創作。所以我覺得分享感受，保持真誠的溝通，是我們的協作模式裏面非常重要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