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奶粉市場為何一團糟：競爭不足，監管過嚴——《華爾街日報》

美國官員本週採取行動緩解全國範圍內的嬰兒配方奶粉短缺問題。但這些舉措都無法立即解決父母們四處尋找庫存貨架的困境，也未能從根本上解決價值超40億美元的美國配方奶粉行業的結構性缺陷——該行業通過企業與政府相互依存來維持供應。

嬰兒配方奶粉是美國監管最嚴格的食品之一。這使得新進入者面臨極高壁壘，自20世紀50年代雅培實驗室和利潔時集團分別推出Similac與Enfamil以來，鮮有品牌能挑戰它們的地位。據歐睿國際數據顯示，去年這兩家企業佔據美國嬰幼兒配方奶粉約80%的銷量。

監管政策也限制了國際品牌進入美國市場。

聯邦政府通過"婦女、嬰兒及兒童營養補充計劃"成為該產品的最大采購方，該計劃為家庭免費提供配方奶粉。該計劃的獨家銷售合同制度確保每個州都由一個主要配方奶粉品牌佔據大部分市場份額。

這導致市場競爭匱乏、靈活性低下，一旦出現問題便極為脆弱。

新晉配方奶粉品牌ByHeart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羅恩·貝爾德格倫表示：“我們嬰兒的營養供應鏈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脆弱得多。”

他表示，公司耗資超過4000萬美元、歷時五年才建成這座嬰兒配方奶粉工廠，該工廠於八周前開始投產，此外還投入了數百萬美元用於研發、臨牀研究以及滿足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一系列其他要求。

2020年初，隨着新冠疫情和封鎖措施擾亂供應鏈，商店貨架上的嬰兒配方奶粉首次出現短缺。據公司官員稱，利潔時遭遇了運輸延誤，以及部分原材料和包裝的交付週期延長。

隨後在今年二月，雅培關閉了其最大工廠的生產線（該廠產量佔美國配方奶粉的五分之一），並在食品安全監管機構調查可能致命的污染問題時主動發起召回。該公司週一表示已與FDA達成協議，將重啓密歇根州斯特吉斯工廠。但該公司稱恢復生產需要兩週時間，之後還需六到八週新產品才能上架。

週三，拜登總統啓動了《國防生產法》，要求供應商優先向嬰兒配方奶粉製造商提供原料。

白宮還指示政府機構使用國防部商用飛機從海外運輸符合美國標準的嬰兒配方奶粉。週四政府宣佈已批准首批貨物——相當於最多150萬瓶8盎司裝、供醫療需求兒童食用的低敏配方奶粉——將從瑞士啓運，目前正安排飛機將其運往印第安納州。

配方奶粉生產商和零售商表示，由於美國製造商面臨增產限制，且將奶粉運送到正確地點仍存在挑戰，供應完全恢復可能需要數月時間。

居住在密蘇里州普拉特伍德的凱瑟琳·沃特金斯表示，她在為10個月大的女兒伯蒂尋找配方奶粉無果後聯繫了州長辦公室。伯蒂嘗試新配方後出現不適，沃特金斯女士不得不求助父母尋找孩子慣用品牌，其父母還發動了朋友幫忙。

位於密歇根州斯特吉斯的雅培嬰兒配方奶粉工廠圖片來源：Sylvia Jarrus/華爾街日報"我就像在抓救命稻草，“沃特金斯女士説，“我從未想過會去商店卻買不到配方奶粉。”

州級獨家供應

美國農業部的WIC計劃強化了雅培等主要製造商對配方奶粉銷售的掌控，實際上減少了市面上的品牌選擇。

拜登政府數據顯示，美國約半數嬰兒配方奶粉通過WIC計劃銷售。這項由聯邦撥款、各州管理的計劃規定，各州授予單一奶粉製造商獨家銷售權以換取折扣。

WIC計劃參與者必須使用代金券購買中標製造商的奶粉，這極大提升了該企業在特定州的市場份額。由於商店傾向於採購和展示WIC指定品牌，非WIC消費者的購買量也隨之增加。

根據美國農業部的數據，雅培與34個州簽訂合同，為WIC計劃提供Similac奶粉；10個州與Reckitt合作供應Enfamil；還有6個州與生產嘉寶產品的雀巢公司合作。

美國農業部指出，由於WIC參與者購買奶粉的比例很大，商店會為WIC品牌提供更多的貨架空間和更好的產品擺放位置。參與計劃的商店被要求保持最低庫存量的WIC奶粉品牌，而由於小型雜貨店的貨架空間有限，這些商店可能只備貨WIC品牌。

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戴爾醫學院的嬰兒營養專家兼兒科教授史蒂文·艾布拉姆斯表示，許多醫院已開始效仿聯邦計劃，僅與一家奶粉製造商簽訂合同以獲得批量折扣。艾布拉姆斯博士指出，雖然WIC的設計有助於降低納税人的成本，但在供應鏈出現問題時，單一WIC品牌在特定州佔據主導地位可能會加劇短缺。

立法者已提出對WIC進行改革以防止未來出現短缺，包括要求奶粉製造商在其WIC合同中概述在供應中斷時的應急計劃。該立法本週在國會通過後等待拜登總統簽署，還賦予美國農業部擴大且永久的權力，在危機期間為WIC受助人提供豁免，允許他們購買更多種類的奶粉。

一些消費者權益倡導者表示，國會和白宮行動過慢，且最近的措施未能解決奶粉生產和嬰兒營養方面更長期、結構性的問題。

“這給我們現有的系統性問題敲響了警鐘，”母親和家庭權益倡導組織MomsRising的首席執行官克里斯汀·羅-芬克拜納表示。

政府和行業官員稱，自2月份以來他們一直在努力緩解短缺問題，當時美國農業部首次允許婦女、嬰兒和兒童特別補充營養計劃（WIC）靈活調整，包括利潔時和雀巢在內的生產商開始運送更多配方奶粉，以填補雅培留下的缺口。

新競爭面臨的障礙

除了雅培和利潔時，其他公司在進入嬰兒配方奶粉市場方面取得的成功有限。歐睿國際的數據顯示，雀巢去年在美國的市場份額接近10%，而塔吉特或沃爾瑪等商店品牌約佔5%，擁有Happy Baby產品的達能集團的市場份額約為1%。

醫生們稱，除非嬰兒對某種配方奶粉反應不佳，否則父母通常不會更換配方奶粉，而Similac和Enfamil的生產商擁有數十年的營銷計劃，與醫療保健提供者建立關係，並向新生兒父母發送配方奶粉樣品，這有助於保持它們的主導地位。

1980年一項管理嬰兒配方奶粉的法律設立了很高的監管障礙，超出了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FDA）對其他食品的常規要求。尋求創建新配方奶粉品牌的生產商必須向FDA提交詳細説明，包括產品如何開發、所含營養素的研究、生產設施中質量控制措施的細節等。FDA表示，之後會檢查生產設施，觀察生產過程，並收集樣本進行營養素和微生物分析。

沃特金斯女士週四為伯迪準備了一瓶配方奶。圖片來源：凱蒂·柯里德為《華爾街日報》拍攝據消費者權益倡導者稱，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一直在努力處理積壓的新配方奶申請，延長了審批時間。根據FDA 2021年的預算，該機構估計去年收到了31份申請，審查了22份，但未説明這些申請是否獲得批准。

與此同時，美國配方奶市場的投資比其他行業少，因為需求停滯不前。人口統計預測公司Demographic Intelligence的研究主任萊曼·斯通表示，近幾十年來，美國出生率下降，母乳餵養率上升。該公司專門研究出生率，並與包括雅培和雀巢在內的配方奶製造商合作。

斯通先生表示，新進入市場的企業主要集中在特殊配方奶上，例如滿足特定飲食、營養或醫療需求的配方奶。

曾在惠氏營養擔任配方奶高管、現為FDA科學家並諮詢配方奶製造商的約翰·沃林福德指出，美國大型配方奶製造商還生產利潤更高的醫療設備和保健產品。沃林福德先生説：“生產嬰兒配方奶的公司必須努力爭取投資以升級或建造新設施，因為它們要與投入其他更高利潤產品的資金競爭。”

監管障礙也意味着從國外進入該國的配方奶粉很少，儘管美國本週放寬了一些規定。根據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FDA）的數據，美國國內消費的配方奶粉通常約98%在國內生產。FDA表示，部分配方奶粉從墨西哥、愛爾蘭和荷蘭進口，但部分貨物需符合FDA嚴格的標籤和其他要求。

嬰兒配方奶粉通常包含牛奶成分、植物油以及各種維生素和礦物質。美國兒科學會建議，約6個月以下的嬰兒應僅食用母乳或配方奶粉。

FDA本週表示，鼓勵海外製造商申請將其配方奶粉運往美國。該機構將進行審查以確保質量控制和安全。

一些美國家庭通過第三方供應商訂購歐洲配方奶粉，儘管這種做法引發了安全擔憂，因為美國消費者可能不知道外國產品是否被召回。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官員去年查獲了數百箱來自德國和荷蘭的嬰兒配方奶粉，政府稱這些奶粉違反了FDA的進口安全規定。

需求變化

Demographic Intelligence的斯通先生表示，疫情期間，卡車運輸短缺對配方奶粉製造商的打擊尤為嚴重。由於嬰兒配方奶粉體積大、單位重量價格相對較低，配方奶粉製造商在卡車運輸空間上的競價能力不如消費電子產品或其他商品的生產商。

斯通先生表示，近期對配方奶粉需求的變動加劇了供應衝擊。他説，近幾個月來，由於去年美國出生率小幅上升，而母乳餵養率似乎有所下降，嬰兒配方奶粉的需求有所增加。

市場研究公司IRI的數據顯示，從今年年初到5月8日，美國配方奶粉的銷量增長了5.9%。在疫情爆發前的幾年裏，配方奶粉的銷量一直持平或下降。IRI表示，2020年銷量再次開始增長。

艾布拉姆斯博士表示，約80%的美國女性在分娩後立即進行母乳餵養，但當孩子長到1歲時，70%至90%的孩子會接受一些配方奶粉。這種轉變主要是由社會和經濟因素驅動的，包括短暫、無薪或不存在的產假和缺乏哺乳支持，低收入女性在母乳餵養方面的選擇尤其受限。

德克薩斯大學的艾布拉姆斯博士表示，在這場危機中，針對嚴重過敏、腸道衰竭或代謝紊亂的嬰幼兒專用配方奶粉尤其受到限制。這些配方奶粉的產量較小，因為潛在買家較少，對製造商來説也不是大賺錢的產品。根據IRI的數據，這些基於氨基酸的配方奶粉佔配方奶粉銷量的不到1%。

幾個月前，危機對艾瑪·易卜拉欣來説變得非常現實，當時她給2歲女兒餵食的雅培公司生產的特殊配方奶粉從商店貨架上消失了。易卜拉欣女士給女兒瑪麗亞姆提供了另一個品牌的奶粉，瑪麗亞姆因複雜的腸道疾病需要通過餵食管進食。易卜拉欣女士説，瑪麗亞姆出現了嘔吐和腹瀉的反應，迫使醫生增加了她靜脈注射食物的劑量，而這種食物有肝臟損傷和感染的風險。

易卜拉欣女士表示，在等待獲批配方奶粉重新上架期間，她別無選擇只能繼續給女兒餵食被召回的奶粉。“這太瘋狂了，感覺像在做夢，“住在芝加哥的易卜拉欣女士説，“這可是第一世界國家，我們為什麼沒有應急預案？”

更正與補充説明

有十個州與美贊臣合作供應WIC計劃配方奶粉，六個州與生產嘉寶產品的雀巢公司合作。本文早期版本錯誤表述為11個州與美贊臣合作，5個州與雀巢合作。（已於5月20日更正）

聯繫作者傑西·紐曼 [email protected] 和安妮·加斯帕羅 [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2年5月21日印刷版，原標題《嬰兒奶粉短缺背後的系統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