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國度的魔法》書評：君主與巫師 - 《華爾街日報》

約翰·迪伊在伊麗莎白一世女王面前進行實驗。圖片來源：阿拉米庫存照片莎士比亞最著名的兩部戲劇探討了魔法與政治權力的交織。《麥克白》展現了黑暗面：一位野心勃勃的領袖，在三位女巫般的"怪異姐妹"預言誘惑下，走上了謀殺與暴政之路。而在《暴風雨》中，精通魔法的普洛斯彼羅則運用其魔力統治島嶼，挫敗心懷不軌的訪客陰謀。

弗朗西斯·楊發人深省的著作《梅林國度的魔法：英國秘術政治史》指出，雖然歷史學家已充分記錄了類似麥克白女巫的巫術恐懼如何在英美文化中傳播，但對於所謂"普洛斯彼羅策略"——即統治者及其核心圈成員試圖為王權賦予超自然屬性的嘗試——仍有更多值得探討之處。

這位研究宗教、民俗與魔法的英國曆史學家提出，梅林不僅是甘道夫、鄧布利多等流行文化偶像的原型。他認為，這位偉大巫師是將英國魔法力量傳説與失落的亞瑟王朝政治夢想串聯起來的關鍵人物。通過教士蒙茅斯的傑弗裏12世紀著作《不列顛諸王史》流傳的梅林與亞瑟王宮廷故事，創造了一個影響後世數百年的原型。“梅林傳説提供了一個模板，“楊先生指出，“即理想皇家顧問應精通自然界的奧秘，這使得喬治·裏普利、約翰·迪伊和伊萊亞斯·阿什莫爾等人能夠自詡為各自君主時代的當代梅林。”

蒙茅斯筆下梅林形象之所以能長久吸引君主與朝臣，部分原因在於他不僅是奇蹟創造者，更扮演着先知角色：其《梅林預言集》成書於恢弘《不列顛諸王史》前數年，後被納入這部史學鉅著。此時的梅林如同諾查丹瑪斯般的預言家，其讖語可被解讀為對劃時代事件的預示——例如1120年白船沉沒事件（亨利一世之子兼指定繼承人的遇難引發政治地震，最終導致內戰爆發，而該事件發生僅早於預言數年）。

此後數百年間，對魔法（無論是作為工具還是威脅）的憂慮貫穿多朝統治。有時它僅是未知力量的代名詞。1400年，三名涉嫌共謀者被控計劃用"死靈法術與咒語"為亨利四世的馬鞍煉製致命"油膏”（起訴書進一步説明，若國王接觸此物，將在"端坐時全身腫脹暴斃”）。對於15世紀醫學而言仍屬神秘的毒藥，幾乎與巫術同源。

楊先生指出，或許正是這類駭人陰謀促使亨利四世成為首位明確將施行魔法與叛國罪掛鈎的君主。他同時將鍊金術與欺詐、偽造貨幣罪關聯。並非所有繼任者都如此警惕此道，但個別君主將王室疑心病推向新高度：據楊先生所述，愛德華四世對鍊金術與延壽藥劑的痴迷"強烈到1468年命令王室兩名侍從從格洛斯特修道院綁架修士鍊金師托馬斯·道爾頓"。這種招募方式可能適得其反——據傳道爾頓為防國王得手，竟將長生藥"傾入溝渠"。

在楊先生的編年史中，最著名的梅林候選人或許是16世紀的數學家、占星家兼鍊金術士約翰·迪伊，他曾斷斷續續地與伊麗莎白一世的宮廷有所聯繫。這位女王是另一位痴迷鍊金術的君主（她似乎甚至學習過這門技藝），但迪伊真正的提議是，伊麗莎白應該憑藉亞瑟王先前征服的權利，宣稱新世界歸她所有——這一理論基於對《梅林預言》中一段話的大膽解讀。迪伊還私下從事召喚他認為是天使的活動，但他對被稱為英格蘭大魔法師的指控感到憤怒，認為這是在玩弄禁忌。

從楊先生的編年史中浮現出的一個持久主題是，在成為宮廷巫師和進行一種相當冒險的長期騙局之間，不可避免地存在灰色地帶。有時，似乎這些江湖騙子們在他們自己的方式上，與那些相信他們説法的人一樣容易上當。或許最後一個有望成為皇家梅林的主要競爭者是古德温·沃頓，他根據他的情人、一位名叫瑪麗·帕裏什的靈媒的證詞，相信自己是不為人知的、未加冕的精靈之王。沃頓是一位輝格黨政治家和鍊金術士，於1687年開始實施一項計劃，試圖用魔法引誘詹姆斯二世的妻子摩德納的瑪麗，後來利用從精靈那裏得到的“啓示”向威廉三世和瑪麗二世通報雅各布派的陰謀，從而得以覲見他們。當安妮女王登基時，沃頓的精靈消息來源向他保證，她秘密地愛上了他。他於1704年去世，未來得及驗證這一説法。

最終，信仰的力量能夠驅使我們——違背感官證據或過往經驗——這是從本書眾多充滿憧憬的預言家、追尋點金石的業餘愛好者、玩世不恭的政治操盤手及其試圖影響的皇室成員中得出的核心洞見。將軍事領袖轉變為國王的儀式與浪漫，是最強大的魔力形式之一。無論是暴君還是民主社會的領導者，都需要藉助符號來完成凝聚、維持和擴張權力的工作——尤其是那種在權杖易主後仍能長久延續的權力。伊麗莎白女王的"仙后"統治至今仍散發着迷人魔力，近代的卡米洛特王朝亦是如此。

蒂珀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圖書編輯。

刊載於2022年5月24日印刷版，標題為《君主與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