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原住民學校疑似墓地引發尋真行動——《華爾街日報》

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TK’EMLÚPS TE SECWÉPEMC地區——在原住民兒童寄宿學校旁的果園發現墳墓證據一年後，加拿大仍在艱難應對強制同化政策的歷史遺留問題，而原住民家庭仍在尋求答案。

2021年5月，這個加拿大西部原住民社區通過探地雷達發現疑似墓穴，引發全加拿大的憤怒與悲痛。這也促使人們加大力度搜尋其他前寄宿學校場地。僅過去一年，原住民社區就主動報告了約1000處可能存在的無標記墓穴，位於學校舊址或附近。

在最初搜索開始前，當地居民早就懷疑已關閉的坎盧普斯印第安寄宿學校附近可能有墓地。社區成員表示，一些前學生描述曾在半夜被叫醒，去附近的果園挖坑。其他前學生則回憶起朋友無故失蹤的事件。

探地雷達的結果和加拿大公眾的反應，讓一些兒時上過寄宿學校的人感到他們的故事終於被傾聽。

一些前學生回憶起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坎盧普斯地區朋友無故失蹤的事件。曾就讀於坎盧普斯學校的加里·威廉姆斯回憶説，他曾聽過關於一位未能回家的親人的故事。“我們終究沒有説謊，“加里·威廉姆斯説，他的原住民名字是Qothyetel。他提到自己在坎盧普斯學校讀書時，常在果園裏摘蘋果，並記得聽過關於一位未能回家的親人的故事。“我們不再被忽視了，“威廉姆斯先生説。

19世紀末，加拿大政府推動教會運營的寄宿學校，作為將原住民兒童同化到歐洲-加拿大文化中的工具。一個多世紀以來，超過15萬兒童進入這些學校，其中許多人是被強制或脅迫與家人分離。最後一所這樣的學校在1990年代關閉。

這些學校的學生被勸阻或禁止説他們的原住民語言，加拿大真相與和解委員會2015年的一份報告指出。兄弟姐妹被分開，紀律嚴苛，許多人報告了身體和性虐待。這些學校還常常擁擠且通風不良。根據委員會報告中提供的數據，這導致像肺結核這樣的疾病容易傳播，1921年至1950年間記錄的平均死亡率大約是普通學齡兒童的2到5倍。

負責記錄這些學校歷史的委員會發現，這些學校普遍存在虐待行為。本月早些時候，教皇方濟各為羅馬天主教會在運營許多原住民兒童寄宿學校中所扮演的角色道歉。他表示，對於參與這些學校的"天主教教會成員的可悲行為"感到悲痛和羞愧。

對加拿大許多原住民家庭來説，在坎盧普斯及其他前學校遺址的搜尋工作勾起了痛苦的回憶。在某些情況下，這些發現引發了人們對失散多年家庭成員的新疑問。

路易酋長中心建築羣，原坎盧普斯學校所在地。前酋長邁克爾·勒布爾代表示，每次開車經過坎盧普斯學校時，他祖母的妹妹都會哭泣。“低聲松樹/克林頓印第安部落前酋長、原住民經濟學圖洛中心研究培訓機構主席邁克爾·勒布爾代説，他經常與父母和祖母的妹妹艾格尼絲開車經過這所學校。他説，每次艾格尼絲都會崩潰大哭。

“有一天我父親問她為什麼，“他説，“她回答説：‘我姐姐埋在那裏。’”

勒布爾代先生表示，他已將這位親屬的情況告知Tk’emlúps te Secwépemc社區酋長，以便最終能通過文件或家族DNA比對確認她的信息。

在西南方向100多英里處的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奇利瓦克，羅素·威廉姆斯和他的家人想知道坎盧普斯的發現是否能提供關於他們失蹤親屬的線索。作為Stó:lō民族成員並使用原住民名字Sèmathetel的羅素表示，他的父親是眾多就讀過坎盧普斯學校的親屬之一。他説，倖存的姑姑叔叔們直到最近才開始談論他們在寄宿學校的經歷。

西蒙·威廉姆斯本月在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奇利瓦克參加每週一次的鼓樂與傳統舞蹈集會時起舞。頭戴帽子的拉塞爾·威廉姆斯本月參與了他協助組織的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奇利瓦克傳統儀式。多年來，關於可能存在的墓地的報告鮮少引起關注。加拿大政府曾拒絕真相與和解委員會2009年提出的追加資金以確認前寄宿學校墓地的請求，且此前未對坎盧普斯學校可能的埋葬事件進行刑事調查。警方近期表示，過去未收集到任何信息表明該校存在可能導致埋葬的非法或可疑死亡事件。他們指出，2003年結束的對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寄宿學校性侵和身體虐待歷史指控的調查，最終對14人提起了訴訟。

近期的調查始於迪娜·朱爾斯，她曾就讀於該校，如今負責運營附近的博物館。童年時深受天主教影響的她，記得曾在果園裏一座法蒂瑪聖母雕像腳下祈禱——那裏曾是她心中的聖地。

2013年接管博物館後，朱爾斯開始視自己為果園的守護者。她努力保持區域整潔，採摘熟透的蘋果防止腐爛，同時常吟唱傳統Secwépemc歌曲來安撫她確信埋葬於此的孩子們。她擔憂遊客和園藝工人會無意間踐踏這些墳墓。

曾就讀於坎盧普斯學校的迪娜·朱爾斯如今負責管理附近一家博物館，本月她查閲了該校的檔案照片。迪娜·朱爾斯正在研究坎盧普斯學校的照片。心存疑慮的不止她一人。多年來，原住民傳統知識守護者會在果園內外的樹枝上懸掛用布包裹的煙草作為祭品。有遊客曾在此發現過一根疑似兒童肋骨的遺骸。2013年，幾名校友曾帶領來訪的專員前往該地邊界，並告訴他"孩子們就埋在那兒”。

2020年秋的一次會議上，朱爾斯與同事們討論如何利用社區獲得的撥款改善博物館附近公園。新冠疫情限制措施導致工程遲遲未能開工，有人提議將資金另作他用。

“我們去找孩子們吧。“朱爾斯回憶自己當時這樣説道。

社區最終聘請了温哥華附近菲莎河谷大學的考古學家莎拉·波利厄，她在尋找無標記墓地方面有近十年經驗。

社區希望這類捐贈檔案能幫助確認據信埋葬在坎盧普斯學校無標記墓地的兒童遺骸身份。博利厄博士使用探地雷達進行的調查發現了約200處地下異常，她表示這些異常具有潛在人類墓葬的特徵。它們集中分佈在朱爾斯女士童年常去的區域，一些前寄宿學校學生記得那裏是約瑟夫兄弟的果園。

博利厄博士指出，只有通過挖掘才能最終確認該區域是否埋有人類遺骸。但她強調，所發現異常的特徵及其東西走向的排列方式（符合基督教典型葬俗），使她判斷該地點"極可能存在大量人類墓葬”。

原住民社區表示計劃進行挖掘。這項工作尚未啓動，部分原因是團隊正集中精力預先組建技術專家小組，並聯系與該校有歷史淵源的社區成員及其他原住民羣體。社區酋長表示，挖掘及任何可能的法醫工作都需遵循文化規範。

在美國，內政部本月發佈了對類似寄宿學校系統的全國性調查。這項由坎盧普斯發現促成的調查，在數十所美洲原住民兒童寄宿學校發現了有標記和無標記的墓葬遺址證據。

根據真相與和解委員會2015年報告，加拿大寄宿學校中，部分死亡學生被安葬在家鄉、市政或教會墓地、醫院場地，也有些就葬在校內。報告稱大多數學校很可能都有附屬墓地。

温哥華美術館台階上的紀念碑，紀念那些被認為葬於坎盧普斯學校無標記墓地的孩子們。根據委員會報告，許多有記錄死因的學生死於肺結核或流感等疾病，部分人因自殺或事故身亡。曾任該委員會主席的退休法官默裏·辛克萊去年表示，實際死亡人數可能遠高於研究人員目前在全國範圍內統計的約4100人——這些研究者延續了委員會的工作。

從朱爾斯女士狹小辦公室附近的一扇門望去，可以看到昔日的果園。約二十餘棵樹因便於使用探地雷達的清理工作而得以保留。噴着紅色標記的木樁從長滿雜草的地面突兀地伸出。

Tk’emlúps te Secwépemc部落首領Kúkpi7羅珊·卡西米爾表示，社區下一步可能涉及更多探地雷達工作，隨後或進行遺址挖掘、法醫鑑定和DNA識別。該社區週四稱新一輪探地雷達工作即將展開。

“最初人們的反應是：不許任何人觸碰他們，不許帶走他們，“Kúkpi7卡西米爾在去年底的採訪中描述部分社區成員對挖掘可能性的初始態度，“但我們確實希望與兄弟姊妹部落合作，幫助他們將遺骸遷回故土或在此建立紀念。”

對於奇利瓦克的威廉姆斯家族來説，坎盧普斯的發現帶來了一個意外啓示。

當可能發現無標記墓地的消息傳到拉塞爾·威廉姆斯耳中後，他攜家人前往坎盧普斯舉行了傳統儀式。他表示，自己的姑姑和叔叔們願意提供DNA來確認親屬遺骸是否埋葬於此。

其中一位親屬名叫羅德里克·查理——他是拉塞爾祖母同父異母的兄弟，家人認為約八十年前他在坎盧普斯學校失蹤。家族長輩一直懷疑羅德里剋死於肺結核。

貝弗利·威廉姆斯正在查找與坎盧普斯學校失蹤家庭成員相關的文件。附近博物館保存的坎盧普斯學校檔案照片索引卡。數月後，在威廉姆斯家族的協助下，《華爾街日報》查找到記錄顯示：時年11歲的羅德里克·查理於1941年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維多利亞市一家醫院去世，葬於附近。死亡證明副本指出羅德里剋死於肺結核，去世前已住院近一年，家人推測他是從學校被轉移至此。

這一消息為困擾羅德里克的妹妹薇爾娜（2019年去世）多年的疑問畫上了句號。拉塞爾表示希望將男孩遺骸帶回奇利瓦克地區與其他親人合葬。

前坎盧普斯學校附近張貼的紀念便條。“能夠為他舉行應得的正式儀式，這對我們意義重大，”威廉姆斯先生在談到羅德里克時説道。

朱爾斯女士每週五下午都會與一小羣人在果園裏唱塞克維派姆克語歌曲。她表示，很高興在這麼多年後，疑似墓穴的證據終於得以曝光。

“我們本無意讓這件事成為國際討論的話題，”朱爾斯女士説。她表示，該團體最初的計劃只是找到孩子們可能被埋葬的地方，以便設置屏障，防止人們從他們的墳墓上走過。“我只是想保護他們，”她説。

致信 金·麥克雷爾，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5月24日印刷版，標題為《加拿大學校尋找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