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與索羅斯在俄羅斯和烏克蘭問題上的分歧——《華爾街日報》
Walter Russell Mead
2020年1月21日,亨利·基辛格在柏林一場活動上發表講話。圖片來源:omer messinger/Shutterstock瑞士達沃斯
兩位美國移民——同為納粹統治下的倖存者,年逾九旬仍活躍於國際舞台——在世界經濟論壇上為辯論定下基調。本週將慶祝99歲生日的亨利·基辛格通過視頻連線現身,反對試圖擊敗或邊緣化俄羅斯的做法,呼籲烏克蘭接受2014年的領土損失以結束戰爭。幾小時後,91歲高齡的喬治·索羅斯親臨論壇現場,警告稱戰勝弗拉基米爾·普京領導的俄羅斯對"拯救文明"至關重要,並敦促西方為烏克蘭提供取勝所需的一切支持。
兩人的主張截然不同,但認知層面存在諸多共識。他們都認為美國的價值觀和利益決定了捍衞歐洲和平應成為外交政策首要目標;都自視為西方文明精髓的捍衞者;都將此戰視為對世界體系的重大沖擊,並擔憂長期軍事對抗的後果。基辛格與索羅斯均認為俄羅斯對美國政策而言終究是次要問題,長遠來看美中關係的未來更具決定性意義。
喬治·索羅斯在瑞士達沃斯演講後回答提問。圖片來源:fabrice coffrini/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他們的分歧在於所尋求維護的秩序與文明本質不同。索羅斯與拜登政府觀點相似,認為世界政治的核心問題是民主與極權主義之間的鬥爭。民主國家依法尊重國內公民權利,並在國際法約束下處理對外事務。
極權統治者則拒絕國內外任何約束,普京入侵烏克蘭的行徑與其在國內鎮壓異見者的手段同樣無法無天。他對烏克蘭的進攻是對國際秩序根本原則的踐踏,若此舉得逞,國際政治將重回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正如雅典人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對米洛斯人所言:“強者為所欲為,弱者忍氣吞聲”。
基辛格的立場則更具現實考量。世界歷來存在且將永遠存在多種政體,美國的責任是以最小風險和代價建立並維護保障本國及盟友自由的均勢體系。我們無需肩負讓中俄皈依民主教義的使命,必須承認競爭對手大國擁有應受侵犯的權利與利益。正如基辛格在達沃斯所言,俄羅斯過去、現在乃至未來都將是歐洲國家體系的重要組成,持久和平必須正視這一無法迴避的事實。
縱觀歷史,有一點似乎很明確:無論哪種方法都無法確保成功。上世紀30年代試圖安撫希特勒的法國和英國領導人,曾提出非常"基辛格式"的論點,強調需要尊重德國的國家利益。而推動小布什入侵伊拉克的新保守主義者,則用"索羅斯式"的論點描述薩達姆政權的極權主義本質。正如基辛格和索羅斯都會認同的那樣,機械地將任何歷史理論套用於錯綜複雜的國際現實,只會招致麻煩。
當兼具索羅斯與基辛格特質的丘吉爾在1942年被問及戰後規劃時,他的回答值得西方領導人銘記:“我希望這些推演性研究主要交給那些閒來無事的人去做,我們可別忘了格拉斯夫人《食譜大全》裏燉野兔的訣竅——‘首先你得逮到兔子’"。
我們的兔子尚未到手。普京非但沒有求和跡象,反而可能正在準備一場消耗戰——而持久戰對西方意味着多重危機。俄羅斯通過封鎖烏克蘭港口威脅全球糧食供應的新策略提醒我們:普京手中仍有底牌,許多歐洲人對俄羅斯天然氣禁運的恐懼似乎更甚於俄羅斯對歐洲制裁的忌憚。
若沒有西方龐大的經濟和軍事援助,烏克蘭無法支撐長期戰爭。當烏克蘭傾盡所有打這場生存之戰時,其貨幣體系將如何維繫?美國國會準備通過多少個400億美元的援助計劃?在許多歐盟國家正與通脹和高燃料價格作鬥爭之際,歐盟又能提供多少經濟援助?如果戰爭引發全球糧食短缺甚至饑荒,導致埃及等國出現政治動盪,西方在持續援烏的同時能否協調全球應對?
亨利·基辛格和喬治·索羅斯或許主導了達沃斯的辯論,但格拉斯夫人很可能擁有最終發言權。
刊登於2022年5月26日印刷版,標題為《基辛格與索羅斯在俄羅斯問題上的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