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作〈黃金時代〉》影評:好萊塢的榮歸故里——《華爾街日報》
David Margolick
哈羅德·拉塞爾和達納·安德魯斯出演《黃金時代》(1946年)。圖片來源:約翰·斯普林格收藏/科比斯 via 蓋蒂圖片社1945年,麥金萊·坎託描寫三名二戰退伍軍人困境的詩體小説《為我爭光》問世時,某些頗具影響力的評論家並不買賬。《紐約時報》的奧維爾·普雷斯科特嗤之以鼻,稱其"粗劣且完全不入流"。
但普雷斯科特的評價存在明顯侷限。一年後,根據坎託這部不完美小説改編的完美電影《黃金時代》橫空出世,贏得滿堂喝彩。當普雷斯科特讀到阿爾·斯蒂文森、弗雷德·德里和霍默·韋梅爾斯的故事時,弗雷德里克·馬奇、達納·安德魯斯和哈羅德·拉塞爾尚未賦予這些角色鮮活的生命力。
他沒能看到:年過四十的退伍步兵中士阿爾突然歸家時,站在長廊盡頭深情凝望妻子米莉(瑪娜·洛伊飾)的畫面;前投彈手弗雷德鑽進廢料場的退役B-17轟炸機,重温在德國上空的恐怖經歷;水兵霍默脱下睡衣,向女友展示自己不僅裝着鈎狀義肢,還有連接義肢的雙臂殘肢。
當普雷斯科特閲讀這些角色在中西部小鎮布恩城的日常生活時,耳邊沒有雨果·弗裏德霍弗恢弘的配樂作襯。而他腦海中勾勒的任何畫面,都無法與攝影師格雷格·託蘭德呈現於銀幕上那些生動而立體的場景相媲美。
《黃金時代》是那種難得一見的、各方面都恰到好處的電影。觀眾、業界與後世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該片創下《亂世佳人》後最高票房紀錄,斬獲包括最佳影片在內的七項奧斯卡獎。據説史蒂文·斯皮爾伯格每年都會為沒看過此片的人放映,用他的話説"我能通過他們的眼睛重温經典"。適逢陣亡將士紀念日,這部影片也尖鋭提醒着我們:美國"最偉大的一代"(總計1600萬人)幾乎未曾因他們的奉獻獲得過感謝。
但越是熱愛這部電影,閲讀艾莉森·梅科的《打造〈黃金時代〉》就越令人沮喪。這位《奧斯汀美國政治家報》前影評人自稱三十年來都是該片影迷,可她的研究雖細緻入微且時有洞見,卻奇怪地缺乏情感。這部好萊塢黃金時代的傑作本應獲得更多探索欲、熱愛與敬畏。
梅科從1944年末講起,當時塞繆爾·高德温的妻子弗朗西絲在《時代》雜誌讀到篇關於歸國海軍陸戰隊員的文章。她將其展示給製片人丈夫,後者隨即邀請曾隨第八航空隊在歐洲執行任務的作家兼記者坎託據此撰寫故事大綱。
坎託交稿時讓高德温措手不及:不僅採用無韻詩體寫作,三位軍人主角更因創傷、憤懣與情緒多變而突破好萊塢常規。尤其霍默(片中姓"帕裏什")的設定——他雖雙手健全,卻因腦損傷變成口吐白沫、抽搐不止的廢人——簡直駭人聽聞。
據坎託的描述,阿爾歸家首夜就近乎強暴了米莉。後來他憤然離開那家自己極不情願迴歸的銀行時,正巧碰上找不到正經工作的弗雷德準備搶劫。與此同時,霍默試圖開槍自盡,只因手抖才倖免於難。而阿爾與米莉的完美女兒——年輕可愛的佩吉·斯蒂芬森(由特雷莎·懷特飾演)竟抽起了切斯特菲爾德香煙。簡言之,坎託寫的是部反烏托邦黑色電影,而非戈德温所期待的勵志鄉土劇。
戈德温請來著名劇作家羅伯特·E·舍伍德柔化故事基調,又邀嚴謹的威廉·惠勒執導。正是惠勒在為傷殘軍人拍攝的紀錄片中發現了羅素(他在北卡羅來納州訓練事故中失去雙手),堅持保留其波士頓口音等本色特質。真實性是關鍵——為此惠勒讓演員素顏出鏡、穿自己的舊衣,並採用實景拍攝。也正因如此,他允許霍默在婚禮誓詞中結巴,讓弗雷德向佩吉的求婚戛然而止:在這位導演手中,連省略號都飽含深意。
麥克女士詳盡記錄了這些細節,還列舉了電影製作規範審查官約瑟夫·布林令人咋舌的干涉(他竟用秒錶計算吻戲時長)。但過度着墨於惠勒、戈德温和羅素的生平,反而削弱了對影片本體的探討。
那拗口片名是誰起的?為何選定?坎託對劇本修改參與幾何?奧斯卡之夜,羅素是否用義肢高舉兩座獎盃(他因"為退伍軍人帶來希望與勇氣"獲頒特別獎)?這些她都未提及。
她還遺漏了一些只需輕點幾下就能找到的辛辣細節:比如查理·卓別林有多喜愛這部電影,以及它是哈里·杜魯門離開白宮觀看的第一部影片。對於這樣一部充滿智慧的電影,她的評論幾乎毫無幽默感——除非是出於無心。(猶太布奈布里思協會的公關人員真名叫沙洛姆·羅宋湯嗎?她一本正經地這樣告訴我們。)
任何熱愛《黃金時代》的人都會感激她的努力。但要真正沉浸在這部電影中,請閲讀坎託的原版著作——如果你能找到的話。讓TCM電視台告訴你下次播出時間。在等待期間,不妨看看YouTube上的開場片段,聆聽那段激動人心的配樂。然後,再播放一次。每聽一次,它的力量就會更強大。就像這部電影一樣。
馬戈利克先生正在撰寫關於西德·凱撒和喬納斯·索克的書籍。
刊登於2022年5月27日印刷版,標題為《好萊塢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