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女性體育明星正為爭取更多自主權而戰——並逐漸獲勝

當美國足球明星亞歷克斯·摩根參加2015年女足世界盃時，奪冠的美國隊周邊商品嚴重缺貨，她的家人一件都買不到。於是她父親自己印製了幾十件印有國旗和女兒名字的T恤分給親友。

四年後，儘管上屆賽事大獲成功，2019年女足世界盃的周邊裝備依然供不應求。這次摩根與隊友阿莉·朗、凱莉·奧哈拉共同設計了"美國VS全世界"主題T恤，並通過網絡銷售。摩根表示，這些商品在30天內銷售額就突破100萬美元。

“這只是眾多案例中的一個，由於企業、品牌和大眾對女子體育缺乏信心，導致大量商業價值被白白浪費。“摩根説道。

摩根的這次創業嘗試，正折射出女子體育領域正在發生的重大變革：女性運動員正藉助日益增長的知名度，逐步掌握自身商業命運的主動權。

與好萊塢明星類似，女性運動員正通過社交媒體直接與消費者建立聯繫。根據追蹤贊助價值的Blinkfire Analytics數據，摩根在各平台的粉絲總數約2000萬。

像她這樣的運動員正運用其日益擴大的影響力，為所屬球隊和聯賽開拓商業前景，同時爭取對自身形象在周邊商品等領域的控制權。她們也積極發聲，揭露長期困擾女子體育領域的問題，包括訓練條件惡劣、薪酬不公以及教練虐待等。

上週，美國女足與美國足協達成一項里程碑式的協議，實現了與男足同工同酬。該協議將有助於結束數十名女球員針對美國足協的歧視訴訟，摩根女士是此案的首席原告。

美國足協主席辛迪·帕洛·科恩今年早些時候表示：“我第一個承認，足協過去犯過錯誤。“她説，這項訴訟和解協議"只是重建我們與女隊關係的一步。”

2021年3月，美國女足隊員梅根·拉皮諾在白宮舉行的紀念同工同酬日活動上發言。圖片來源：EVAN VUCCI/ASSOCIATED PRESS這些全面變革幾乎都發生在32歲的摩根女士的職業足球生涯期間，她是一名多產的射手，曾效力於兩支世界盃冠軍隊，並獲得奧運會金牌和銅牌。

多年來，美國女足的許多球員一直在遊説要求提高薪酬和改善工作條件。隨着球隊知名度提升和收入潛力增長，摩根女士和其他幾位球星尤其積極參與其中。

2016年，她和四名隊友向美國足協提起了聯邦薪資歧視投訴，這是球員們後來提起訴訟的前奏。美國女足國家隊球員協會執行董事貝卡·魯表示，2017年，摩根女士在擔任美國女足集體談判委員會成員期間，用紅筆仔細審閲了一份擬議勞工協議的文件，並提出了詳細意見。

摩根女士還是美國國家女子足球聯盟中代表球隊的工會代表。她效力於聖地亞哥波浪足球俱樂部，這是該12支球隊聯盟中的兩支新晉球隊之一。

她的職業生涯始於女足預算拮据的年代。大學時期，她能輕鬆獲得球鞋、優質訓練場和球場設施——而這些在她剛進入職業聯賽時幾乎都不存在。“加入職業球隊後，條件出現了巨大落差。“她回憶道。

十年後的今天，摩根正享受着明星身份帶來的經濟收益，成為包括推出專屬足球芭比娃娃在內的各大品牌爭相合作的對象。她與其他頂尖女性運動員共同創立了Togethxr公司，專注於製作以女性為主題的原創內容。

在她效力的NWSL聯盟中，球隊老闆們正大力打造俱樂部品牌，並興建全球首批專為女子職業球隊設計的訓練設施。

“我們運動員的價值長期被低估，“摩根表示，“所以看到時代如此快速地轉變，實在令人振奮。”

這股發展勢頭正席捲女子體壇。2022年NCAA女籃錦標賽規模擴大、資金增加，源於去年一段對比視頻瘋傳網絡，揭露了女籃訓練場地與男籃設施的懸殊差距。

今年二月，WNBA獲得7500萬美元融資，創下女子體育資產最高投資紀錄。聯盟將把這筆資金用於加強營銷和開拓新收入來源。LPGA巡迴賽的企業贊助增長使本賽季總獎金三年內提升31%，突破9200萬美元。

國際足球管理機構國際足聯(FIFA)首次將女足世界盃的轉播權和贊助權單獨出售，而不是與男足世界盃的權益捆綁銷售。根據尼爾森的估計，明年女足賽事預計將產生超過5.25億美元的轉播、贊助和門票收入，2027年將達到7.4億美元。在過去幾年中，國際足聯無法計算女足賽事的價值，因為其權益並未單獨出售。

儘管如此，男足和女足在各自世界盃上的獎金仍然存在相當大的差距。當被問及這一差異時，國際足聯的一位發言人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表示：“我們必須謹慎地在未來體育運動的樂觀前景與當今女足現狀之間取得平衡。”他表示，女足的獎金金額將在2023年7月舉行的下一屆女足世界盃臨近時確定。

梅根·拉皮諾(左)和亞歷克斯·摩根在2019年法國里昂女足世界盃決賽中慶祝拉皮諾為球隊打入首球。圖片來源：Marianna Massey/FIFA/Getty Images事實上，儘管取得了這些進展，但大多數女子體育賽事在觀眾人數和電視收視率方面仍遠遠落後於男子體育賽事。美國職業棒球大聯盟(MLB)和美國國家橄欖球聯盟(NFL)等男子聯賽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建立了龐大的粉絲基礎，其轉播協議價值數十億美元。

數十年來，女子運動隊和女子運動員從大學及體育聯合會獲得的支持一直少於男子。西雅圖風暴隊(Seattle Storm)的共同所有人金妮·吉爾德(Ginny Gilder)表示，在職業體育中，對新興球隊的投入在男子體育中被視為投資，在女子體育中則被視為補貼。她説：“但我認為這種情況正在改變。”

對於奧運會和網球大滿貫等一些與男子賽事歷史同樣悠久、共享宣傳和轉播平台的女子賽事，公眾對女子賽事的興趣可以媲美甚至超過男子賽事。

將美國女足長期以來的成功轉化為一個可行的職業聯賽，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第一個嘗試是女子聯合足球協會(Women’s United Soccer Association)，它是在1999年女足世界盃決賽後成立的，在那場比賽中，美國女足在玫瑰碗球場(Rose Bowl)擊敗了中國隊。

時任WUSA聖地亞哥精靈隊(San Diego Spirit)高管的維姬·林奇(Vicky Lynch)説，WUSA“花錢像美國職棒大聯盟(MLB)球隊，但收入卻像小聯盟棒球隊”。該聯賽在三年後失敗。

第二次嘗試是女子職業足球聯賽(Women’s Professional Soccer)，它始於2009年，當時正值金融危機陰影籠罩。摩根女士曾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的大學明星球員，2011年，她被一支名為西紐約閃電隊(Western New York Flash)的球隊以第一順位選中。

她説，頂級球員的薪水和獎金還算不錯，但沒有球員工會。很少有俱樂部有指定的訓練或舉重設施、支持人員，或在教練之外提供很多東西。她説：“如果有的話，我們午餐吃的是熱狗。”該聯賽也只持續了三年，於2012年結束運營。

美國國家女子足球聯賽（NWSL）在一年後成立，它擁有前兩個聯賽所缺乏的優勢：來自美國足球聯合會（即美國國內足球管理機構）的支持。該聯合會表示，已投入超過2000萬美元以確保聯賽的長期穩定。美國女足明星的影響力也幫助提升了球迷的興趣。

2019年，美國女足隊的球迷在加利福尼亞州帕薩迪納市的一場比賽中表達了對同工同酬的支持。圖片來源：Brian Rothmuller/Icon Sportswire/Getty Images球員們自身在2015年和2019年贏得世界盃冠軍後，對自己的經濟價值變得更加自信。

摩根女士和她的兩名隊友在2019年世界盃期間出售了球衣，儘管球隊的官方服裝供應商是耐克公司（Nike Inc.），該公司也是摩根女士的個人贊助商。

耐克的一位女發言人表示，公司在2019年計劃生產“大量球衣”，並根據需求持續補貨。她説，美國女足的主場球衣成為耐克官網上單賽季銷量最高的足球球衣，無論是男足還是女足，而且耐克與女足世界盃相關的服裝銷售額在2019年比四年前增長了150%以上。她表示，公司長期以來一直支持美國女足和NWSL。

在2017年關於美國女足集體談判協議的談判中，工會主席魯女士提議球員們應掌握自己在消費品（包括服裝、交易卡和電子遊戲）上的姓名、形象和肖像權。美國足球聯合會及其營銷部門此前控制着這些權利。聯合會同意由球員協會接管這些權利。

據魯女士稱，美國足協的法律代表曾對這些商業權益能否創收表示懷疑。“你們憑什麼認為在別人都做不到的情況下，你們能將這些權益變現？“她回憶美國足協前外部法律顧問羅斯·索爾當時這樣説道。

現已退休的索爾先生否認説過這番話，也否認他或其他談判人員對女足商業權益的創收能力存疑。“我們始終相信，隨着美國女足不斷取得成功以及美國足協對發展女足運動的承諾，國家隊球員的姓名、肖像權價值將與日俱增。“他表示。

2019至2021年間，這些權益產生了200萬美元特許使用費。在2019年世界盃年，僅摩根女士一人就從中獲得10萬美元收入——相當於她為美國女足國家隊效力的基礎年薪。

2019年，當數十名美國女足國家隊隊員起訴美國足協性別歧視時，摩根女士是首席原告。該訴訟指控女足隊員薪酬低於男足，且差旅和訓練條件更差，儘管她們在賽場上的表現更為出色。

美國足協在2020年的法庭文件中否認存在歧視，辯稱男足球員比女足球員"承擔更多責任"且"技術水平更高”。隨後引發強烈反彈，多家美國足協贊助商公開批評該文件。足協時任主席卡洛斯·科代羅因此辭職，相關文件也被撤回。

像亞歷克斯·摩根這樣的女性運動員正尋求在商品銷售等領域對自己形象使用的控制權。球員們和美國足協在2月份達成了一項2400萬美元的和解協議，該協議取決於美國女足完成集體談判協議。5月18日，美國足協宣佈了這一消息以及更多內容。在與足協的單獨勞工協議中，美國男足和女足同意同工同酬。

作為這些協議的一部分，他們同意分享各自世界盃的所有獎金，美國足協稱這種安排在全球獨一無二。由國際足聯確定的獎金金額在男子比賽中遠高於女子比賽。美國隊在2019年女足世界盃奪冠獲得了400萬美元，總獎金池為3000萬美元，而法國隊在2018年男足世界盃奪冠獲得了3800萬美元，總獎金池為4億美元。

美國國家女子足球聯賽（NWSL）的持續時間是之前兩個女子職業聯賽各自的三倍。衞冕冠軍華盛頓（D.C.）精靈隊最近以3500萬美元的價格售出，是三年前西雅圖地區OL Reign隊多數股權出售時估值的10倍。洛杉磯的擴張球隊天使城FC主要由女性領導，在女演員娜塔莉·波特曼和Reddit聯合創始人亞歷克西斯·奧哈尼安的支持下成立，並已售出近16000張季票。

幾年前，該聯賽只有少數贊助商，包括國家芒果委員會。現在，它已與百威啤酒、全國保險和威瑞森等公司達成協議。

其他成功指標較為一般。2019年疫情前，NWSL比賽平均每場觀眾約7000人。與最成功的職業體育聯賽相比，該聯盟的轉播合同金額微不足道——一份為期三年、價值約500萬美元的協議將持續到2023年。大部分比賽在Paramount+平台流媒體播放，少數通過CBS體育網絡或CBS電視台轉播。

去年十月，《The Athletic》報道稱，NWSL北卡羅來納勇氣隊主教練被指控多年前執教波特蘭荊棘隊期間對球員實施性脅迫。這位已被解僱的教練未能取得聯繫置評。去年他曾向《The Athletic》否認對球員有過性騷擾行為。

曾在波特蘭效力的摩根女士在社交媒體發佈了她所稱的聯盟未處理不當行為的證據。NWSL總裁隨後辭職。其他球隊也爆出涉嫌不當行為的報道。目前NWSL聯盟辦公室、美國足協和國際足聯已展開調查。

體育贊助商通常對醜聞避之不及。當在線金融服務公司Ally Financial Inc.一位高管看到摩根的推文時，該公司正處於三年七位數NWSL贊助協議的第一年。其首席營銷與公關官安德莉亞·布里默曾在密歇根州立大學踢足球。

“我們整個團隊只想向球員們傳達一個信息：你們做了正確的事，”布里默女士説。“我們不希望他們擔心會失去大量贊助商。”

Ally公司通過支持球員協會擴大了其聯賽贊助範圍，資助了一名新的全職員工和兩名兼職員工。另一家聯賽贊助商萬事達卡也介入幫助資助工會。

今年1月，工會與NWSL達成了聯盟歷史上首個集體談判協議，提高了最低工資和平均總薪酬。NWSL在財務上基本獨立，美國足聯不再為部分球員的工資提供資金。它仍然在人員配置方面提供一些支持。

由億萬富翁投資者羅恩·伯克爾擁有的聖地亞哥波浪隊並不是一個午餐只提供熱狗的運營團隊。其總裁是吉爾·埃利斯，她曾帶領美國女足隊兩次奪得世界盃冠軍。主教練凱西·斯托尼此前曾執教英超曼聯女足。團隊包括運動科學家、分析師以及心理表現和健康教練。正在計劃建造一個6000平方英尺的訓練中心。

摩根女士表示，她收到了來自世界各地女足運動員的電話，尋求關於合同談判和組建工會等話題的建議。

摩根女士職業效力於聖地亞哥波浪FC隊。致信 Rachel Bachman，郵箱：[email protected]

出現在2022年5月27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女運動員尋求場外掌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