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加索的借鑑姿勢 - 《華爾街日報》

20世紀初期，似乎沒有哪位藝術家能像讓-奧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爾那樣激發巴勃羅·畢加索的想象力。畢加索不僅參加了安格爾作品回顧展，還經常前往盧浮宮研習《大宮女》（1814年）和《土耳其浴女》（1862-63年）等傑作，甚至專程前往安格爾故鄉蒙託邦的安格爾博物館欣賞其著名素描。

畢加索對安格爾精妙肖像的痴迷在1932年油畫《讀書女子》中達到頂峯，該作大量借鑑了安格爾上流社會肖像《莫特西埃夫人》（1844-56年）的主題元素。6月3日將在倫敦國家美術館開幕的"畢加索與安格爾：世紀對話"特展，將首次讓這兩幅傑作同室爭輝。展覽由藏有《莫特西埃夫人》的國家美術館與出借《讀書女子》的加州帕薩迪納諾頓西蒙博物館聯合策劃。

“最令我震撼的是兩幅畫作表面質感的極致反差，“國家美術館1800年後繪畫策展人克里斯托弗·里奧佩爾指出，“安格爾的肖像如同琺琅般光潔，毫無筆觸痕跡；而畢加索則肆意堆砌顏料，通過塑形創造出近乎浮雕的質感。”

畢加索1921年在巴黎展覽中初遇《莫特西埃夫人》，其藝術回應並非即時迸發，而是歷經十餘年醖釀。“畢加索身處超現實主義與弗洛伊德心理學興起的時代，“里奧佩爾解釋道，“他深諳潛意識潛伏之道，當靈感噴湧而出時，必須隨時準備捕捉。”

讓-奧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爾，《莫特西埃夫人》（1844-56年）。圖片來源：倫敦國家美術館這位西班牙藝術家此前曾從安格爾處汲取靈感。1918年與俄羅斯芭蕾舞演員奧爾加·科克洛娃結婚後，畢加索開始創作新古典主義繪畫，強調姿態表現力，讓優雅的女性身着粉筆色帷幔為他擺姿勢。里奧佩爾先生説：“奧爾加竭盡全力鼓勵這種風格，她希望過上流社會的生活，但畢加索這種傳統的一面很快就結束了。”

1927年，畢加索與17歲的瑪麗-特蕾莎·沃爾特開始秘密戀情後，其作品色彩更加豐富，性暗示更為直白。藝術家為沃爾特創作了大量畫作，包括《拿書的女子》——這是1932年6月他為巴黎首次大型回顧展創作的一系列大型肖像畫中的最後一幅。

沃爾特坐在扶手椅上、手託下巴的姿勢幾乎完全復刻了安格爾《莫特西埃夫人》中富商妻子瑪麗-克洛蒂爾德-伊內斯·莫特西埃的造型。但畢加索放大了人物形象以突顯原作的怪異感。里奧佩爾指出，畢加索被安格爾吸引是因為他"熱衷於誇張的面部特徵和服飾表現，這在19世紀肖像畫中堪稱新奇震撼”。

在《莫特西埃夫人》中，畫中人抬起的左手呈現出奇異的無骨感，手指如同柔軟的海星。安格爾在世時，就有評論家指出其畫作中人體結構的失真，有人批評《大宮女》中女子的背部多畫了三節脊椎。但安格爾對蜿蜒曲線的不懈追求顛覆瞭解剖學規則，他稱解剖學是"令人作嘔的可怕科學”。

畢加索本人對人體變形的運用不勝枚舉，他顯然被安格爾筆下看似無骨的手所迷住。他1932年在《斜躺的裸女》中將沃爾特描繪成觸手海怪的作品，本月早些時候在紐約蘇富比以6750萬美元成交，展現了類似的彈性表現力。

《持書女子》於1936年首次展出。同年，倫敦國家美術館將《莫特西埃夫人》納入館藏。這種巧合沒有逃過法國評論家喬治·杜蒂特的注意，他是首位指出安格爾畫作是畢加索人物標誌性姿勢靈感來源的評論家。

“在我看來，畢加索在這裏借鑑安格爾的其中一個用意，是讓潛意識中對瑪麗-特蕾莎的情感自然流露，“里奧佩爾先生説道，“這種轉向更鮮豔誇張人物的變化，既符合他對超現實主義的擁抱，也源自瑪麗-特蕾莎本人帶來的那種豐腴有機感。”

致信托比亞斯·格雷，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2年5月28日印刷版，標題為《借來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