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掌控海洋》評論：束縛不羈的深海——《華爾街日報》

1958年，英國波特蘭港，美國鸚鵡螺號核潛艇。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冷戰沒有正式的起點，沒有珍珠港事件或斐迪南大公遇刺那樣的單一導火索。但1946年2月22日無疑是一個標誌性節點。海軍歷史學家詹姆斯·D·霍恩菲舍爾記載，當天美國務院收到了史上最長電文——這份從霧谷機器中吐出的五千字文件由外交官喬治·凱南撰寫，史稱"長電報"，首次系統闡述了遏制作者所稱"俄羅斯擴張傾向"的戰略。霍恩菲舍爾評價其為"政治分析傑作，見解犀利，文筆精妙"。克里姆林宮堅信資本主義陣營威脅俄羅斯生存，與西方永無調和可能。正如當下烏克蘭局勢所示，這種偏執世界觀在蘇聯舊部中仍陰魂不散。

霍恩菲舍爾在《誰主海洋：1945-1960》中聚焦美國海軍從二戰勝利到冷戰轉型的艱難歷程，展現其應對全球遏制戰略的蜕變。麥克阿瑟、艾森豪威爾、杜魯門等風雲人物自然佔據舞台中央，但作者更以電影筆法帶讀者親歷朝鮮戰場海盜式俯衝的駕駛艙，潛入世界首艘核潛艇鸚鵡螺號的深海征程，屏息見證這艘97米巨獸穿越北極的歷史時刻——“8、7、6、5、4、3、2、1，標記！1958年8月3日…美利堅合眾國與海軍抵達北極！“艦長的宣告至今迴響。

兩種武器的研發尤其代表了顯著進步。1956年在海上測試的熱追蹤響尾蛇空對空導彈，以及1960年7月發射的北極星彈道導彈。霍恩菲舍爾描述道：“在佛羅里達州卡納維拉爾角可可海灘外約三十英里的空曠海域，一個巨大的空氣泡衝破海面，激起翻騰的渦流”，壓縮空氣將導彈射向一千多英里外的目標。北極星導彈可攜帶核彈頭：此後，一艘在格陵蘭海域的美國潛艇能在不到15分鐘內打擊莫斯科。

這確實比霍恩菲舍爾早期著作中謳歌的美國海軍致命性更強。他以首部作品《錫罐水手的最後一戰》（2004年）成名，聚焦1944年10月創造奇蹟的塔菲三號特遣艦隊。“生還無望”，在菲律賓薩馬島外海的塞繆爾·B·羅伯茨號護航驅逐艦上，羅伯特·W·科普蘭中校宣佈，“我們將竭盡所能造成傷害”。

憑藉五英寸艦炮和魚雷，錫罐水手們擊退了日本帝國艦隊主力，保護了麥克阿瑟的登陸部隊。沉沒的羅伯茨號倖存者在鯊魚肆虐的海域漂流，竭力保持清醒：“與疲憊相伴的是其更陰暗的孿生兄弟——譫妄，“霍恩菲舍爾寫道，“這是疲勞和攝入海水的慢性毒性共同作用的結果，這種毒素會對大腦產生幻象效應。“這部令人手不釋卷的傑作使霍恩菲舍爾榮獲美國海軍協會塞繆爾·艾略特·莫里森獎；他後續所有關於二戰海軍的著作均被列入海軍作戰部長指定閲讀書目，這一榮譽令他深感自豪。

在他的下一部作品**《幽靈之船》（2006年）**中，霍恩菲斯切爾再次聚焦非凡勇氣與堅韌，講述了富蘭克林·羅斯福最鍾愛的戰艦——重巡洋艦休斯頓號的悲劇。該艦於1942年3月在印尼巽他海峽戰役中被日軍擊沉。作者引用了這艘厄運之艦領航員的話：“孩子，我們要下地獄了。“果然，隨後水兵們經歷了近乎無盡、摧殘靈魂的暴行，而家人將三年都無法知曉他們的命運。休斯頓號1100名船員中，約三分之一生還。

霍恩菲斯切爾在**《海神的地獄》（2011年）**中拓寬視野，記述了1942年8月至11月瓜達爾卡納爾戰役的關鍵海戰。當時勝利遠非定局，東京遙不可及。但經歷慘痛失敗、領導層更迭與大規模生產奇蹟後，美國海軍成功逆轉了日本在太平洋的擴張。代價驚人：海軍陣亡人數是海軍陸戰隊的近四倍。

通過**《漲潮艦隊》（2016年）**，霍恩菲斯切爾記錄了"美國在太平洋的全面戰爭”——這場衝突中愈發血腥的最後一年：在馬紹爾、吉爾伯特和馬里亞納羣島的殘酷推進，以及向廣島長崎原子彈毀滅的步步逼近。他在新書中強調：“太平洋勝利首要歸功於美國海軍。當盟軍扭轉戰局時，從太平洋艦隊中途島伏擊日軍航母，到兩個月後瓜島兩棲進攻，再到運送陸戰師穿越中太平洋，這一切都依託於海軍力量。”

過去幾年間，霍恩菲舍爾在德克薩斯的家中與腦癌進行了他人生中最艱難的抗爭。然而在2021年6月以55歲之齡離世前，他仍奮力完成了《誰能掌控海洋》這部著作，為其職業生涯畫上了一個清晰明快、恰如其分的句號。

霍恩菲舍爾的畢生著作貫穿着幾條共同主線：英雄主義不分軍銜高低；美國海軍在國家歷史中佔據核心地位；一支強大且持續現代化的海軍對西方民主制度的存續至關重要。他在最後這部作品中寫道，外交手段"若僅依靠希望這支孱弱軍隊支撐，終將徒勞無功”。他指出，“北美國家"的邊界"不與敵對國接壤，而是與海洋為鄰”，這決定了其世界使命。

與任何海軍歷史學家相比，霍恩菲舍爾都更成功地致敬並賦予了那些為保衞國家而征戰兇險海域的美國軍人以人性光輝。正如他筆下那些被生動刻畫的人物，如今他也永遠與順風相伴，隨碧海長眠。

克肖先生是《超越萬難：二戰中終極勇氣與生存的真實故事》的最新作者。

刊載於2022年5月28日印刷版，原標題為《縛住不息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