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努力保存據稱俄羅斯戰爭罪行的證據 - 《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布查——在俄軍撤離布查後的數週裏，泰蒂安娜·西奇卡爾不斷向人們講述她目睹母親被槍殺的經過。

多名烏克蘭調查人員對她進行了問詢。她向一家記錄戰爭罪行的非營利組織複述了遭遇，超過十家媒體的記者採訪了她。

“我要讓全世界知道俄羅斯在這裏犯下了戰爭罪。“西奇卡爾説道。但頻繁的採訪可能使檢察官難以在法庭上採用她的證詞，因為任何陳述差異都可能被用來質疑其可信度。

烏克蘭當局正艱難權衡兩方面需求：既要向世界展示俄軍如何對待平民，又需為審判保留完整證據。

自俄軍撤出烏克蘭中部後，布查和博羅江卡等地湧入大量記錄戰爭罪行的調查團體。

基輔附近的布查部分地區在戰爭初期遭受嚴重破壞。圖片來源：賈斯汀娜·米爾尼凱維奇/華爾街日報數千名烏克蘭調查員正在全國勘察犯罪現場，同時開展工作的還有來自六國的調查團隊和國際刑事法院檢察官。本地與國際非政府組織工作人員正自主記錄戰爭罪行。烏克蘭政府用大巴將各國記者送往布查及基輔周邊城鎮，至少有一處亂葬崗允許記者進入勘察。

讓如此多民眾近距離目睹事件經過，既為烏克蘭事業贏得了國際支持和武器援助，也可能污染證據，最終破壞追究俄軍涉嫌戰爭罪行的努力。

專家表示，法醫證據若處理不當可能在法庭上失效；若受害者反覆接受問詢，不僅可能造成二次創傷，其證詞出現偏差還可能降低庭審中的作證效力。

“烏克蘭的廚房裏廚師太多了，“一位與烏檢察官合作的外國顧問表示，“不能讓太多人在犯罪現場隨意走動。”

證詞能否經得起法庭檢驗，很快將見分曉。

烏克蘭法院已對數十名俄軍士兵提起戰爭罪指控，其中10人涉嫌參與布恰事件。首例審理案件中，俄軍坦克部隊中士瓦迪姆·希希馬林本週因謀殺平民被判處無期徒刑。

但希希馬林案發生在偏遠村莊，庭審前幾乎無人關注。

在布恰，部分未目睹暴行的居民表示已接受數十次問詢。其他地區有活動人士帶走了炮彈碎片等潛在證據。烏克蘭非營利組織"普京法庭"對證據處理方式深感擔憂，致信烏官員敦促"禁止任何未經授權人員進入犯罪現場”。

布查鎮一處停屍房內，冷藏櫃中存放着俄軍佔領期間遇難者的遺體。圖片來源：賈斯汀娜·米爾尼基維茨/《華爾街日報》檢察官表示，由於俄軍佔領了烏克蘭大片領土，不可能對所有潛在戰爭罪行的證據都進行處理。他們正嘗試與其他組織協調，以儘量減少對證人造成心理創傷或影響其證詞的風險。烏克蘭、立陶宛、波蘭和國際刑事法院已簽署聯合調查小組協議——這是此類協調的首次嘗試——旨在避免工作重複。

烏克蘭總檢察長辦公室戰爭罪部門負責人尤里·別洛索夫表示，他已與國際組織會面，懇請他們與當局協調，如果確實需要與受害者交談，不要進行深入訪談。他説，一些採訪所謂戰爭罪行證人的人既無資質也未受過培訓，且不屬於任何組織。

“記憶很容易失真，“他説，並補充道，證人接受採訪的次數越多，“對案件越不利。”

然而，並非所有組織都願意合作。

布查鎮一條街道，俄軍士兵被指控在此犯下戰爭罪行。照片：賈斯蒂娜·米爾尼基維茨/華爾街日報布查市一家臨時咖啡館內展示着俄軍遺留的戰利品。照片：賈斯蒂娜·米爾尼基維茨/華爾街日報國際特赦組織危機應對項目主任喬安妮·馬里納表示，該機構在烏克蘭派駐了多名工作人員記錄涉嫌戰爭罪行的情況，但會自行開展訪談，未必會將收集的筆錄移交法庭。

“我們通常不會以任何形式參與國家公訴，“她説，“作為獨立組織，我們是從不同視角審視這些問題。”

從某種程度上説，布查地區密集的犯罪現場對檢方有利。在敍利亞內戰等近期衝突中，政府往往阻撓戰爭罪調查。而在烏克蘭，當局能在涉嫌暴行發生數日或數週後立即勘查現場並詢問證人。

但證人過度曝光在過往案件中曾引發問題。

聯合國衝突中性暴力問題特別代表普拉米拉·帕滕指出，伊拉克戰爭期間有些強姦受害者被反覆詢問多達15次，“導致證詞出現嚴重矛盾，最終無法被法庭採信”。

她表示烏克蘭在保護證人證言方面做得更好。別洛烏索夫也指出，自開戰以來與證人訪談的協調工作已有改進。

然而，在布恰，要找到尚未多次複述自身遭遇的受害者實非易事。

自阿拉·涅奇波連科的丈夫和兒子在布恰街頭雙雙遭槍擊（其夫不幸身亡）後的數週裏，她已接受了當地警方、兩名檢察官、一位私人律師、一家非營利組織及數十名新聞記者的採訪。她表示總共進行了約30次訪談，有些甚至長達數小時。

“當我反覆講述這段經歷時，會不自覺地補充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她説道，並提到檢察官從未勸阻她公開陳述，“自從我開始講述遭遇，並非所有人都相信真相，因此我認為儘可能多地講述是我的責任。”

烏克蘭總檢察長伊琳娜·韋涅季克託娃承認，布恰事件引發的密集關注可能影響證人證詞的可信度。

“向世界展示烏克蘭正在發生的一切至關重要，“她表示，“我們不能對證人説’不要發聲’。”

布恰某街道地面上擺放的鮮花，此處據稱是俄軍殺害烏克蘭平民的地點。圖片來源：賈斯蒂娜·米爾尼凱維奇/華爾街日報詹姆斯·馬森和阿爾喬姆·邦達爾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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