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諾伊曼的"女神自然代幣"——加密世界的未來，福兮禍兮 - 《華爾街日報》

要理解Web3的現狀——支持者們承諾的未來去中心化且更優越的互聯網版本——不妨看看亞當·諾伊曼與"女神自然代幣"的故事。

諾伊曼先生曾是WeWork的掌門人，2019年因一系列離經叛道的領導作風和財務冒險行為被自己聯合創立的公司驅逐。女神自然代幣試圖將Web3技術與環保主義結合，是其新創企業Flowcarbon的核心產品。這家初創公司上月底從以風投巨頭安德森·霍洛維茨為首的長串投資者中籌集了7000萬美元。

Flowcarbon作為Web3寵兒的地位揭示了這場運動的幾個特點：首先，任何初創商業計劃貼上"區塊鏈"標籤都能吸引投資者；其次，Web3教義認為區塊鏈技術能讓所有初創企業更優秀、目標更易實現——儘管缺乏證據支持，且存在大量持反對意見的資深批評者；最後，在這個炒作似乎成為主要通行證的行業，即便是諾伊曼的惡名也阻擋不了融資之路。

對於不熟悉的人來説，Web3被譽為互聯網及其上一切的未來。將Web 1.0視為雅虎和Excite等相對基礎的網頁，Web 2.0則是如今由Facebook、谷歌和其他科技巨頭主導的互動在線服務。而Web3，據其支持者所言，是在此基礎上構建的，使用新工具廣泛分配控制權和利益。

更具體地説，Web3是加密貨幣及其底層技術——區塊鏈（分佈在互聯網計算機上的數據庫）的演進。區塊鏈代幣不僅可以像比特幣那樣作為貨幣，還可以在其中存儲其他數據。這可以是從數字藝術品的收據（稱為非同質化代幣或NFT）到賦予現實世界資產（如抵押貸款或碳信用）所有權的“智能合約”的任何東西。

換句話説，Web3代幣不僅可以代表數據，還可以代表所有權和訪問權，並且可以像貨幣一樣交易。Web3有潛力將幾乎所有可能的人類活動金融化。

對於那些相信Web3潛力的人來説，儘管自11月峯值以來全球加密貨幣價值已下跌超過1萬億美元，這一事實雖然令人不快，但並非失去信心的理由。

“加密貨幣價格的短期波動可能會讓人一時痛苦，但坦率地説，公開市場上許多公司的股價也下跌了70%到80%，”安德森·霍洛維茨基金負責加密貨幣投資的普通合夥人阿里安娜·辛普森説道。該公司是加密貨幣領域最大的投資者之一，剛剛宣佈了其第三隻專注於Web3的基金，規模達45億美元。“歸根結底重要的是，是否有大量消費者想要使用的產品和服務正在被構建？”

亞當·諾伊曼與麗貝卡·諾伊曼在意識到碳抵消信用交易難度後，共同創立了Flowcarbon公司。圖片來源：埃文·阿戈斯蒂尼/Invision/美聯社在這些可能成真或未必的商業新事物中，Flowcarbon及其"自然女神代幣"（簡稱GNT）赫然在列。GNT代表的碳抵消憑證經第三方機構核驗，證明某公司或實體減少了大氣中的碳含量或阻止其增長。例如通過造林（樹木吸收二氧化碳）或避免砍伐森林等方式產生抵消額度。

由於企業和政府試圖規避氣候變化最嚴重後果，這類抵消額度的交易市場正逐步擴大。每枚自然女神代幣對應一個碳抵消額度，並依託區塊鏈技術存在。

自然女神代幣誕生的契機是：當諾伊曼夫婦發現其名下資產可產生碳抵消額度時，他們開始探究為何相關交易市場效率低下、流動性不足。據公司CEO兼聯合創始人達娜·吉伯透露，這一探索最終催生了Flowcarbon的創立。

吉伯女士指出，現有碳市場基礎設施的效率低下阻礙了其發展。她補充説，碳信用額度"Web3的完美應用場景"，因為它們已經是數字證書，就像股票或其他金融工具一樣。目前碳補償的運作方式使其難以創建和交易，這意味着其定價透明度極低，價格變動機會稀缺——而這本應是易於交易的金融工具應有的特性。

與那些關於同時重構企業構建與所有權模式、數據歸屬與盈利分配、以及互聯網基礎技術架構的瘋狂Web3構想相比，Flowcarbon的目標實際上顯得相當務實。

畢竟碳補償本就是數字化的市場交易商品——2021年交易額達840億美元，較2020年增長60%。將這些資產代幣化（用Web3術語來説），就能立即將其注入Web3開發者正在不斷擴展的、近乎無國界的金融市場世界。或許不出所料，Flowcarbon已面臨大量競爭者。

然而，儘管Web3備受炒作且資金充裕，但區塊鏈技術最終能否讓企業做到其他技術無法更好實現的事情，目前仍未得到驗證且極不明朗。

“有人聲稱，即使加密貨幣泡沫破裂或監管機構介入也無所謂，因為無論如何這都是網絡的未來，”莫莉·懷特説道，她是一名軟件開發人員，在她的博客上記錄加密貨幣和Web3的欺詐、失敗和挫折。“但現實情況卻大相徑庭。人們使用區塊鏈並不是因為它對項目有技術上的好處。”

關於區塊鏈優缺點的技術討論至少可以説是複雜的。可以這麼説，大多數支持或批評Web3和區塊鏈使用的人都能同意，它們首先是一種社會技術，是一種激勵人們做事的方式，比如花數十萬美元購買一張無聊猿的圖片，或者減少碳排放。

亞倫·萊維是Box公司的首席執行官，該公司主要為企業提供基於雲的文件共享和協作工具。作為一個在當時新興領域創辦公司的人，他似乎應該對Web3充滿熱情。

然而，與埃隆·馬斯克和傑克·多爾西一樣，他明確表示對Web3持懷疑態度，主要是通過推特來調侃那些認為它是下一個大事件的人——甚至包括他的導師，如Web3投資者和倡導者馬克·庫班。

“我並不反對加密貨幣，”萊維先生表示，“我認為有許多可行的應用場景，但人們通常討論的並非這些。”他舉例説，利用區塊鏈技術創建社交網絡或搜索引擎——正如許多初創公司正在嘗試的那樣——可能由於一系列技術原因難以實現，包括現有區塊鏈在數據存儲和訪問方面速度慢、成本高的問題。

DeSo基金會創始人兼負責人納德·阿爾納吉指出，這些看似不可分割的技術與經濟挑戰，正是區塊鏈至今主要用於金融投機的主要原因之一。該非營利組織致力於創建新型區塊鏈以解決部分難題。

Box公司CEO亞倫·萊維自稱"加密現實主義者"而非反對者。圖片來源：stephen lam/Reuters阿爾納吉的項目旨在構建一個支持社交網絡的區塊鏈平台，通過發放加密代幣最終回饋用户。DeSo於去年夏天高調啓動，安德森·霍洛維茨、紅杉資本和温克萊沃斯資本等機構通過直接購買DeSo代幣向項目注資2億美元。目前該代幣價值僅為去年12月我撰文報道時的十分之一，2021年6月峯值的二十分之一。

阿爾納吉表示對代幣價格暴跌"毫不擔憂"，他對Web3的信念堅定不移：“我們相信市場終將意識到社交區塊鏈的必要性。”

萊維先生指出，Web3項目可能失敗的一個原因是它們顛覆了企業運營的最基本邏輯：打造人們願意購買的產品，並讓他們輕鬆為之付費。

然而許多Web3初創企業卻將重點放在以"早期採用者能致富"的承諾吸引用户。這通過"代幣經濟學"實現——這些初創公司通過分發代幣獎勵早期用户，並宣稱隨着用户加入代幣會增值。

萊維補充道，這導致我們往往難以分辨：用户是真正認可服務價值，還是僅僅期待高額回報並在代幣停止升值時撤離。

迄今為止，最大的Web3公司是那些支持買賣Web3項目核心代幣的交易所。但即便是Coinbase這樣的平台如今也陷入困境，市值大幅縮水。

如果這一切讓整個Web3聽起來像個巨大的金字塔騙局——只有不斷找到願意繼續投錢的"更大的傻瓜“才能維持——研究加密行業的經濟歷史學家德羅爾·波萊格表示，事實正是如此。

波萊格認為這未必是壞事。他表示分發代幣可視為搶佔市場份額的策略——就像亞馬遜、優步和Lyft等Web2.0公司早期虧本提供服務的Web3版本。

DeSo的最終目標，阿爾納吉先生表示，是讓任何人都有機會成為他眼中可能成為下一個Facebook的項目的早期投資者。安德森·霍洛維茨基金的辛普森女士指出，許多最具潛力的Web3初創企業都致力於讓各類金融交易更加觸手可及，例如Flowcarbon正試圖在碳信用交易領域實現這一願景。

對於Web3的批評者而言，區塊鏈技術對Flowcarbon這類初創企業充其量是種不必要的負擔。而最糟糕的情況是，Web3及其基本不受監管的金融運作機制，不過是權貴階層從資金實力與投資經驗較弱的羣體中吸金的新手段。

然而在Web3工具的應用者看來，當前投資者保護體系才是亟待修復的缺陷。“以流動性方式交易早期公司股權所創造的價值將遠超其破壞力，“阿爾納吉先生強調，“代價是普通投資者面臨更高的資金損失風險。”

他認為解決方案並非放鬆監管，而是採取更科學的方法：“觀察漏洞所在，繼而立法規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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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2年6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亞當·諾伊曼與加密世界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