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對烏克蘭戰爭百日無休 威脅全球代價——《華爾街日報》

100天后，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正演變成一場看不到盡頭的血腥消耗戰，給烏克蘭帶來越來越嚴重的破壞，也讓全世界持續付出代價。

自二戰以來歐洲國家間最大的這場衝突經歷了運勢的起伏，提醒人們戰爭的不可預測性。俄羅斯早期閃電戰的失敗助長了烏克蘭的信心，但隨着俄羅斯集中火力推進範圍縮小、步步為營，這種信心正在消退。

上週五，俄羅斯軍隊在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猛烈炮火的掩護下向前推進，俄軍在該地區緩慢但穩步地取得進展，導致數萬平民向西逃離。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ir Zelensky)在一段憂鬱但充滿反抗意味的視頻講話中紀念戰爭爆發100天。他説：“烏克蘭的武裝力量就在這裏。最重要的是，我們的人民——我們國家的人民——就在這裏。我們已經保衞我們的國家100天了。勝利將屬於我們！榮耀屬於烏克蘭！”

許多西方國家的政府擔心，一場破壞性的僵局正在逼近，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和烏克蘭的保衞者陷入一場雙方都視為生死存亡的鬥爭。

俄羅斯未能在戰爭初期攻佔基輔，現在正將火力集中在烏克蘭東部。圖片來源：ALEXANDER ERMOCHENKO/REUTERS聯合國數據顯示，自戰爭爆發以來已有約690萬烏克蘭人離境，僅波蘭就接收了370萬人（儘管部分人已返回家園）。另有數百萬烏克蘭民眾因俄軍進攻在國內流離失所。東部城市如馬裏烏波爾遭受重創，當地政府稱在俄軍長達數週的圍困中，至少2.2萬居民喪生。

烏克蘭與國際調查人員正在俄軍殺害虐待平民的地區收集戰爭罪證據。基輔方面指控莫斯科強行將大量烏克蘭人（包括眾多兒童）驅逐至俄羅斯境內。

澤連斯基週四表示，俄羅斯現已控制烏克蘭20%領土。對基輔及主張停火的西歐政府而言，棘手問題在於俄方不僅奪取了烏東部工業核心區和大片肥沃農田，還封鎖了烏克蘭海上出口通道這一經濟命脈。

這可能導致烏克蘭淪為依賴西方施捨的瀕危國家。基輔官員稱，除人道主義援助和軍備外，每月還需約50億美元維持政府基本運轉及受損經濟。

與此同時，俄羅斯因西方制裁今年將陷入嚴重衰退，經濟潛力持續受損。除非一方突然崩潰，否則消耗戰將持續吞噬兩國資源。

烏克蘭或俄羅斯都承受不起讓步的代價。這場戰爭還威脅到全球秩序兩大長期公認的支柱：禁止以武力吞併領土的原則，以及各國船舶自由航行的權利。

戰爭讓世界更加貧困。食品和能源價格上漲使本已艱難的全球經濟從新冠疫情中復甦的進程更加複雜。長期建立的能源和食品供應關係被打亂，使全球大部分地區面臨曠日持久且代價高昂的經濟轉型。

“廉價化石燃料能源的時代已經結束，“德國經濟部長羅伯特·哈貝克最近表示。

俄羅斯的擴張主義使世界發達國家在政治上更加團結。但也暴露了西方與基本保持中立的較貧窮全球南方國家之間的利益和觀點分歧——在這些地區，俄羅斯反西方不滿的敍事（中國也呼應這一觀點）獲得不少同情者。

由於看不到烏克蘭取得徹底勝利的跡象，拜登政府已開始強調其目標是增加基輔在與莫斯科潛在談判中的籌碼。

“大多數衝突最終都會以某種外交方式結束，“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週三表示。“但遺憾的是，我們目前看到的跡象表明俄羅斯並未準備好以有意義的方式參與外交談判。”

烏克蘭博亞爾卡為陣亡士兵舉行的葬禮。照片：克里斯托弗·弗隆/蓋蒂圖片社戰爭最初幾周，烏克蘭的抵抗遠超預期，而俄軍行動的混亂令世界震驚，這引發了烏克蘭可能獲勝甚至普京政權倒台的想象。但隨着俄軍通過摧毀可能藏匿對手的定居點逐步佔領領土，近幾周局勢趨於冷靜。

俄羅斯於2月24日發動入侵，通過空降和機械化部隊快速突襲基輔及烏克蘭北部其他大城市，同時在多條戰線發起進攻。莫斯科的部隊很快因戰線過長陷入困境。而獲得西方提供"標槍"反坦克導彈、“毒刺"便攜式防空導彈等高科技輕武器支持的烏克蘭戰士，展現出超乎預期的作戰能力。

俄軍在遭受重大損失後，於四月初從烏克蘭北部撤軍，重新集結兵力在東部發動更集中的攻勢。

如今在開闊的頓巴斯地區，烏軍無法再實施那些在基輔周邊有效擊退俄軍的游擊戰術。近期戰況表明，大量傳統火炮使俄軍能夠緩慢但穩定地取得有限進展。

一場殘酷的消耗戰已然打響。

“這類戰爭對人員和彈藥的消耗是貪得無厭的，“現就職於蘭德公司的美國陸軍退役上校大衞·E·約翰遜表示。

澤連斯基不斷懇求西方政府提供更多更先進的武器系統。美國雖在響應，但速度不及基輔期望。華盛頓已向烏克蘭運送百餘門M777榴彈炮，並將提供射程48英里（約77公里）的精確制導火箭系統——射程是現有火炮的兩倍多。

出於對與俄羅斯衝突升級的擔憂，白宮從澤連斯基那裏獲得承諾，烏克蘭不會使用導彈攻擊俄羅斯領土。

美國國家情報總監艾薇兒·海恩斯上個月向國會表示，普京總統的近期目標是鞏固對頓巴斯的控制，試圖包圍烏克蘭在東部最精鋭的部隊，並鞏固從克里米亞延伸的陸橋的控制權。

她表示，俄羅斯總統並未放棄削弱烏克蘭的長期目標，他似乎仍然相信自己能在與西方的意志較量中獲勝。

“我們評估認為，普京的戰略目標可能沒有改變，”她説。

俄羅斯總統普京最近出現在烏克蘭馬裏烏波爾播放俄羅斯新聞節目的屏幕上。圖片來源：ALEXANDER ERMOCHENKO/REUTERS美國國防部前戰略家、現就職於新美國安全中心的克里斯·多爾蒂表示，如果雙方都無法取得優勢，“他們就會像決鬥的絞肉機一樣繼續打下去。”他引用了20世紀80年代兩伊戰爭作為先例，“那場戰爭演變成了持續八年的互相消耗戰。”

俄羅斯早期的失敗和轉向蠻力戰術表明，其軍事實力低於西方的擔憂——儘管在火力上仍然強大。

這場戰爭還表明，普京的目標比人們普遍認為的更為激進，他冒險的胃口更大，可預測性更低。大多數歐洲國家曾認為他是一個精明但謹慎的修正主義者。現在，他被視為二戰以來歐洲最具侵略性的復仇主義領導人。

柏林外交政策分析師烏爾裏希·斯佩克表示：“西方曾認為俄羅斯基本接受了1991年的結果”，當時蘇聯在冷戰後解體，莫斯科失去了對歐洲東部大部分衞星國的控制。“但現在我們清楚地看到，這是一位公開的修正主義領導人，想要推翻1991年的格局。”

因此，過去100天促使歐洲重新思考其防務政策。德國和意大利等軍費支出較低的國家已誓言要改變路線。芬蘭和瑞典已申請加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英國在脱歐條款上仍與歐盟存在分歧，但在防務方面與歐洲大陸走得更近。

北約秘書長延斯·斯托爾滕貝格在布魯塞爾舉行的儀式上，紀念瑞典和芬蘭申請加入北約。圖片來源：johanna geron/pool/Shutterstock俄羅斯的野心與烏克蘭的民族願望之間的衝突有着歷史根源，但隨着普京加大力度重新施加莫斯科的控制，本世紀這一衝突變得日益尖鋭。

對長期堅稱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是一個民族的普京來説，這場戰爭是俄羅斯重新成為大國的最後努力。然而，烏克蘭人團結一致，決心擺脱莫斯科的影響，加入民主和繁榮的歐洲。

由於烏克蘭的命運是這場衝突的核心，一些西方政客提出的停火和領土妥協的提議對基輔或莫斯科都沒有什麼吸引力——至少在他們還能戰鬥的時候是這樣。

烏克蘭希望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再次發起攻勢。澤連斯基表示，他的目標是將俄軍擊退回戰前陣地，然後通過談判恢復烏克蘭其餘領土的完整。自2014年以來，俄羅斯及其代理人一直佔領着克里米亞和頓巴斯地區。

戰爭初期，俄軍在基輔周邊遭受重大損失。圖片來源：Rodrigo Abd/Associated Press西歐領導人懷疑烏克蘭能否真正實現這一目標，除非西方更廣泛地介入戰爭，但他們擔心這可能導致局勢失控升級，與俄羅斯發生直接衝突。

拜登公開表示的首要任務是避免與俄羅斯開戰，同時確保烏克蘭的獨立和主權。他避免定義戰場上的勝利意味着什麼，只説這需要基輔來決定。華盛頓還希望通過制裁、加強北約以及減少歐洲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來限制莫斯科進一步侵略的空間。

“俄羅斯在未來重複這種行動的能力應該被削弱，“布林肯説。

但對長期戰爭的擔憂暴露了西方團結的侷限性。法國和德國尤其對烏克蘭的勝利前景持懷疑態度，並擔心戰爭的經濟影響。他們與普京進行外交接觸尋求停火，這加劇了波蘭等東歐國家的不信任感，這些國家感到受到擴張主義俄羅斯更直接的威脅。

“讓侵略者獲得部分領土的妥協方案能帶來穩定嗎？還是説這隻會讓俄羅斯獲得喘息之機，從損失中恢復，並在兩三年後發動新一輪進攻？”斯佩克先生表示。

無論戰爭如何演變，全球長期經濟受損已成定局。

戰爭、封鎖和制裁正在推高全球食品價格，加劇貧困國家（尤其是非洲）的饑荒。非盟主席馬基·薩勒本週在歐盟領導人會議上表示，今年化肥價格已上漲兩倍且經常斷供。

美國和歐盟的燃料價格飆升，通脹率達8%，創下數十年來新高，這對剛剛從疫情經濟衝擊中復甦的各國政府構成政治反彈風險。

“這讓我們深刻認識到供應鏈是如何斷裂的，”蘭德公司的約翰遜先生説，“疫情只是小規模影響，但戰爭造成的破壞無與倫比。”

入侵一週多後，基輔郊外被毀橋樑下擠滿烏克蘭民眾。圖片來源：埃米利奧·莫雷納蒂/美聯社阿麗娜·海內克對本文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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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2年6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戰爭百日之際，烏克蘭準備迎接漫長血腥的消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