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高管評估美國經濟陰雲漸起 - 《華爾街日報》

過去一週，企業領袖們以最直白的措辭表明，美國經濟普遍強勁的時期已經結束，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前景不明的階段，勞動力短缺、股市飆升和消費者健康不再是既定事實。

從Facebook母公司Meta Platforms到Uber Technologies等科技公司近幾周都大幅放緩了招聘，埃隆·馬斯克則告訴Tesla員工，他計劃裁減10%的受薪崗位。

沃爾瑪和塔吉特等零售商在利潤疫情期間飆升後報告稱，成本上升已開始侵蝕收益，部分消費者正開始縮減開支。近幾周，去年因供應鏈瓶頸而庫存不足的商店報告稱，它們現在持有的服裝、家電和傢俱超過了消費者需求。

“那場颶風正沿着道路向我們襲來，“摩根大通首席執行官傑米·戴蒙上週在一次會議上表示。“我們只是不知道這是一場小風暴還是超級風暴桑迪。你必須做好準備。”

總部位於北卡羅來納州夏洛特市的美國銀行首席執行官布萊恩·莫伊尼漢看法較為温和，他在會議上表示，他的客户仍未談論對經濟衰退的擔憂。“我們在北卡羅來納州，“他説。“每年都會有颶風來襲。”

美國經濟大體上仍保持健康。5月份美國新增了39萬個就業崗位，勞動力需求仍處於歷史高位，尤其是餐館和航空公司等服務行業。職位空缺數接近歷史最高水平。飛機滿員，酒店訂滿，包括Lululemon Athletica公司在內的多家高端零售商在銷售旺盛之際紛紛提價。

Facebook的母公司最近表示，正在暫停或放緩招聘更多中高層職位。圖片來源：Justin Sullivan/Getty Images“關於經濟衰退即將到來的討論很多，但如果你看看我們的商場或最近坐過飛機，你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一點，”Costco Wholesale Corp.的高級副總裁Bob Nelson最近告訴分析師。這家零售商表示，最近一個季度的銷售額增長了10.8%。

儘管如此，商界領袖表示，他們越來越多地為一種新常態做準備，即隨着通脹持續和消費者預算收緊，企業的命運開始分化。

美國勞工部上週五表示，5月份的工資增長較去年的平均水平有所放緩。根據全美地產經紀商協會的數據，4月份成屋銷售同比下降5.9%。消費者在4月份迅速增加了支出，但有跡象表明，許多人動用了儲蓄來這樣做。

包括零售商和消費品製造商在內的許多大公司已能夠通過提價來抵消人力和運輸成本的上漲。近期，沃爾瑪和寶潔公司等企業表示市場環境正在變化，正為應對消費收縮做準備。在通脹對中低收入消費者造成壓力的跡象顯現之際，這些企業正重新推出更多優惠商品和廉價自有品牌。

戴蒙表示，由於政府疫情期間的刺激政策持續充實消費者錢包，美國民眾銀行賬户中仍有約六到九個月的消費能力。同時他指出，隨着這筆資金耗盡及地緣政治局勢緊張，經濟面臨重大不確定性。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嚴重擾亂了全球能源和大宗商品市場，導致全球多地通脹高企，英國及歐洲其他地區可能面臨經濟急劇放緩。

露露樂蒙在銷售強勁之際正提高價格。圖片來源：Octavio Jones/Getty Images美聯儲正在加息來抑制需求並降低通脹，美國通脹率處於約40年來的高位。繼上月實施2000年以來首次0.5個百分點的加息後，官員們計劃在本月6月14-15日的會議及7月下旬再次各加息0.5個百分點。

美聯儲希望實現所謂的軟着陸，即需求降温的程度足以降低通脹，但又不至於讓美國經濟陷入產出下降和失業率上升的衰退。

美聯儲官員表示軟着陸是有可能的——例如，如果經濟放緩導致企業減少過剩職位空缺而不進行大規模裁員。但許多觀察人士預期或擔憂着陸過程將很痛苦，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也承認這種可能性存在。

“這將是一項具有挑戰性的任務，而且由於全球局勢影響，過去幾個月挑戰性進一步加劇，“鮑威爾在上個月的採訪中表示。

引發擔憂的主要原因是美聯儲正以數十年來最快的速度加息。其可能會將2015年至2018年的整個加息週期壓縮到今年幾個月內完成。

利率最終將升至多高的不確定性是另一個擔憂來源。

“這是我職業生涯中見過最複雜、最動態的環境之一——即使不是最複雜的，“高盛集團總裁約翰·沃爾德倫在會上表示，“多重系統性衝擊的匯合程度在我看來是前所未有的。”

在華爾街，投資者試圖判斷經濟是會適度降温還是陷入全面衰退，這引發了市場的劇烈波動。

特斯拉在德克薩斯州奧斯汀運營着一家新工廠，最近告知員工計劃削減10%的受薪崗位。圖片來源：Jay Janner/《奧斯汀美國政治家報》/美聯社就在兩週前，標普500指數幾乎跌入熊市——較1月峯值下跌至少20%——此前大型零售商業績不及預期引發數日暴跌，加劇了投資者對經濟衰退迫近的擔憂。次周，三大指數均錄得2020年以來首次單週漲幅超6%，卻在過去一週回吐了部分漲幅。

總體而言，標普500指數今年已下跌約14%，納斯達克綜合指數跌幅超過20%。即便在相對強勁的就業報告發布後，週五股市仍繼續下跌，反映出市場持續擔憂美聯儲可能不得不激進加息以抑制通脹。科技股尤其受創，它們領跌今年市場，且被視為對利率上升尤為敏感。

股價下跌並不必然意味着市場預示經濟衰退。FactSet數據顯示，分析師對未來12個月企業盈利的預期自去年底以來實際有所上升。分析師稱，股價下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短期加息預期推高了美國政府債券收益率。

這種攀升為投資者提供了持有股票以外的無風險選擇，並通過降低未來盈利現值，壓低了疫情期間飆升的估值水平。

高盛首席美國股票策略師大衞·科斯汀表示：“我不想説百分之百，但……與可能更受盈利驅動的股市相比，今年股市回報率一直是利率上升和估值下降的結果。”

Janus Henderson Investors研究主管馬特·佩龍稱，其團隊仔細分析了上月引發市場恐慌的沃爾瑪和塔吉特財報。結論是這些財報並未發出"全面衰退信號”，而是反映了消費者支出模式的轉變。

在多家門店銷售汽油的好市多近期報告顯示，最近季度銷售額增長超10%。圖片來源：David Paul Morris/彭博新聞佩龍團隊今年的策略一直是買入自由現金流更充裕且估值更低的公司股票，迴避高風險押注。與許多投資者一樣，該團隊希望通脹能有所緩和，從而降低美聯儲不得不如此快速加息以致即將引發衰退的可能性。

不過佩龍表示，投資者目前處境尷尬，一方面希望經濟放緩足以降低通脹，另一方面又不希望經濟放緩到嚴重損害企業盈利的程度。他説，在經濟擴張的這個階段，這種困境很正常，“但鑑於當前通脹水平，本輪週期尤其具有挑戰性”。

多年來競相增加工作崗位並爭奪人才的科技公司最近幾周突然踩下剎車，列舉了一系列因素。

Facebook的母公司上個月表示，正在暫停或放緩中高級職位的招聘，而Twitter Inc. 凍結了所有招聘，原因是數字廣告市場出現動盪。僅Facebook在過去五年就增加了近5.5萬名員工，員工人數增加了三倍多。

優步及其競爭對手Lyft Inc. 正在放緩招聘。流媒體公司Netflix Inc.上個月表示，由於收入增長放緩和用户基礎萎縮，該公司正在裁員約150人。

馬斯克宣佈將裁減特斯拉10%的受薪員工，此前他曾警告經濟衰退即將來臨，而且這家電動汽車製造商一直在大量招聘。上個月，他在Twitter上表示，根據經驗，經濟正走向持續12至18個月的衰退。

即使是一些繼續蓬勃發展的科技公司也更加謹慎。商業軟件公司Salesforce Inc.上週報告稱，季度收入增長24%，超出預期，股價因此上漲。但高管們強調了公司運營的紀律性。首席財務官艾米·韋弗告訴分析師：“我們將繼續招聘，我們正在招聘，但我們的招聘速度要謹慎得多，我們將把大部分新員工集中在支持客户成功和執行我們首要任務的職位上。”

零售業的就業人數在1月份首次超過疫情前水平後，自2月以來已減少超過7萬個工作崗位。

許多經濟學家和分析師預計，疫情期間蓬勃發展的科技巨頭和商品生產領域將出現放緩。供應鏈中斷和通脹飆升的主要原因在於，在政府刺激措施推動下，消費者支出結構從服務轉向商品。經濟學家和美聯儲官員長期認為，消費模式迴歸疫情前狀態是通脹放緩的先決條件。

儘管部分壓力有所緩解，但多位高管表示，餐飲、酒店及相關行業仍難以招到足夠的時薪員工——這些領域有經驗的從業者在疫情期間轉行後未再回歸。

“這很具挑戰性，“萬豪國際集團首席執行官安東尼·卡普阿諾表示，“部分人已永久離開旅遊業，因為過去兩年發生的事件動搖了他們對長期就業穩定性的信心。”

部分科技公司表示將維持現有招聘計劃。英特爾公司首席人力官克里斯蒂·潘姆比安奇稱，隨着新建制造設施以滿足半導體激增需求，該芯片製造商未來幾年計劃招聘數千名員工。

“我們試圖招募的許多人才所在的勞動力市場非常緊張，”她説。“儘管勞動力市場動態可能存在一些波動，但我認為這不會改變我們一直在努力招聘或留住員工的背景。”

潘姆比安奇女士表示，儘管如此，美國勞動力市場一直“非常、非常、非常緊張”，隨着時間的推移，它可能“會稍微更加平衡一些”。

萬豪國際集團是眾多表示難以找到足夠員工填補小時工職位的酒店業公司之一。圖片來源：Jeenah Moon/Bloomberg News經濟前景的不確定性使得一些高管更加密切關注支出。在乳腺攝影系統和其他醫療技術製造商Hologic公司，首席執行官斯蒂芬·P·麥克米倫表示，他正在仔細審查額外招聘，並對新投資採取謹慎態度，以防經濟惡化。“我們正在管理公司，就好像可能會出現經濟衰退一樣，”他説。

在傢俱零售商RH（前身為Restoration Hardware），首席執行官加里·弗裏德曼稱當前情況可能是他10或15年來見過的最不確定的時期。

“在這樣的市場中，你如何為幾乎任何可能發生的事情做好準備？”弗裏德曼先生最近在與投資者的一次通話中表示。“我認為我們在提高利率以對抗通脹方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認為你現在必須為任何事情做好準備。”

寫信給 奇普·卡特，郵箱 [email protected]，尼克·蒂米拉奧斯，郵箱 [email protected] 以及山姆·戈德法布，郵箱 [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6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CEO們評估經濟風向轉變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