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搭乘撤離頓巴斯前線城鎮的末班列車

烏克蘭波克羅夫斯克——終場哨聲響起，一場爭分奪秒的登車行動隨即展開。列車工作人員協助將輪椅乘客抬上車廂，活躍在烏克蘭前線的慈善機構志願者則把病患和老人抬上擔架。家人們與親人道別，揮手目送他們踏上西行的旅程。

距離烏軍與入侵俄軍激烈交火處僅30英里的波克羅夫斯克鎮，已成為頓巴斯地區東部衝突地帶少數尚能通往外界的門户之一。每天下午4:30，一列免費疏散列車將阿夫迪夫卡、斯拉維揚斯克和賴霍羅多克等遭轟炸城鎮的居民送往第聶伯市，部分乘客繼續西行至基輔和利沃夫。

他們走進悶熱的車廂，與眾多同樣在戰火中苦熬數週、最終放棄家園財產的難民擠在一起。許多人不知該去向何方，有些人僅攥着寫有援助組織或教堂地址的紙條——這些機構承諾為他們提供棲身之所。

86歲的加林娜·魯維爾週五早晨離開斯拉維揚斯克，這座已斷水斷電五天的城市正面臨俄軍從塞維羅頓涅茨克西進發起的迫在眉睫的攻勢——過去兩週最激烈的戰鬥正聚焦於此。

加林娜·魯維爾在手背上寫下數字，提醒自己需要登上週五從波克羅夫斯克出發的疏散列車車廂號。魯維爾女士表示，她後悔沒有在三月和女兒及外孫女一起離開斯洛維揚斯克鎮。魯維爾女士左手潦草地寫着數字20和21，提醒自己登上前往烏克蘭西部城市裏夫諾的列車車廂，她計劃去那裏與女兒和外孫女團聚。母女倆早在三月就離開了斯洛維揚斯克，預見到戰爭將波及該市，但魯維爾女士當時決定留下。如今她説，自己後悔做了這個決定。

“我本該和她們一起走的，但當時我不相信局勢會惡化到這種地步。“她説道。

魯維爾女士能離開斯洛維揚斯克的唯一原因，是有一羣志願者每天冒險進入衝突區轉移居民。

基輔北部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機械師亞歷山大·安德拉馬諾夫，是從烏克蘭各地趕來支援東部救援行動的眾多志願者之一。週五清晨，他向東行駛一小時抵達工業城鎮阿夫迪夫卡——這個毗鄰俄羅斯支持的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的城鎮近日持續遭受炮擊。

波克羅夫斯克火車站的亞歷山大·安德拉馬諾夫正駕車將民眾撤離頓巴斯前線城鎮。“每次執行這樣的任務我都害怕，“他説。當抵達待撤離家庭的地址後，他經常需要等待10到15分鐘，讓屋內的人收拾最後的行李並檢查是否有遺漏物品。

他説，在火箭彈飛越頭頂、城市爆炸不斷的時刻，時間就是生與死的分界線：“在這種時刻，我會告訴這些人，‘對你們來説，什麼更重要：衣服和證件，還是生命？’”

波克羅夫斯克是頓涅茨克州一個寧靜的城鎮，擁有6萬人口，位於該州境內12英里處。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宣稱擁有該地區主權，並在俄羅斯軍隊支持下試圖奪取該地。自2月24日弗拉基米爾·普京總統發動戰爭以來，已過去100天。

該市已遭到俄羅斯火箭的三次襲擊，一枚擊中了披薩餐廳，另一枚擊中居民區，第三枚落在鐵軌旁，摧毀了一名鐵路工人的房屋。儘管如此，它仍然是這個緊張地區中最後幾個相對平靜的堡壘之一。

每天有數百人湧向火車站，試圖逃離。4月初，北面50英里的克拉馬托爾斯克遭到火箭襲擊，造成52人死亡，其中包括5名兒童，並導致該市火車站癱瘓。另一條可能的路線斯洛維揚斯克，現在也經常遭到炮擊，因為俄軍正試圖從北頓涅茨克向西推進。

因戰鬥而流離失所的烏克蘭人週五登上一輛巴士，前往波克羅夫斯克火車站。每天都有數百人湧向波克羅夫斯克，搭乘免費的疏散列車，這是逃離烏克蘭東部戰火的少數通道之一。2016年之前，波克羅夫斯克還被稱為克拉斯諾阿爾梅斯克，以紀念二戰中擊敗納粹侵略軍的紅軍。當年烏克蘭啓動了去共產主義化計劃，清除大部分蘇聯時期的痕跡。如今，這座城市正為俄軍可能的進攻做準備——俄方將其入侵稱為對近80年前那場戰爭的重演。

載滿武器和燃料的軍車現在沿着公路從第聶伯羅（鄰近的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州首府）緩緩駛向波克羅夫斯克，後面跟着一隊黃色巴士，車身上印着彩色文字。這些巴士過去負責接送頓巴斯地區的學童，現在則向東運送士兵前往前線。

週五列車即將發車時，阿納託利·克羅利維茨獨自坐在13號車廂。當天早晨，他離開了正遭受猛烈炮擊的拉伊霍羅多克村——俄軍開始從北頓涅茨克向南推進至斯拉維揚斯克。

他説自己在克拉馬托爾斯克機械製造廠辛苦工作了43年，本希望退休後能平靜生活，照料種滿蔬菜和養着蜜蜂的大花園。

週四早晨一發迫擊炮彈擊中了他的菜園，損毀了房屋外牆，在菜地裏留下一個大坑。當被問及如果戰鬥停止但俄軍接管後是否會回家時，他説：“我不在乎是俄羅斯、烏克蘭還是德國統治，只要和平就好。”

週五，巴士將烏克蘭士兵運往前線。致信 馬修·勒克斯摩爾，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6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最後一班列車搭載頓巴斯撤離者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