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抗擊通脹的老方法重獲青睞 - 《華爾街日報》

在對抗通脹的戰爭中，一種古老的武器正重新獲得關注。

過去一年美國生活成本飆升了超過8%，全球範圍內物價也普遍躍升。

政府有三種主要手段應對通脹：貨幣政策、財政政策和價格管制。通過加息收緊貨幣供應往往見效緩慢得令人沮喪。財政緊縮則需要政客們突然同意勒緊褲腰帶這種遙不可及的情形。因此價格管制——政府對商品服務設定最高限價——再度流行起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認為價格管制註定失敗的傳統觀點其實是個謬誤。歷史表明，在世界大戰等緊急危機中，它們作為臨時措施往往出奇有效。

但和平時期的價格管制鮮有成效——或許因為只有戰爭這樣的國家緊急狀態，才能凝聚足夠的公眾支持、政治決心和行政智慧來維持限價政策。

口頭干預幾乎總是無法抑制通脹。即便在戰爭時期，當愛國訴求最具影響力時，政客們的要求或威脅也很少能阻止企業漲價。

在《華爾街日報》5月30日的一篇專欄文章中，總統喬·拜登寫道：“我已將應對通脹作為經濟工作的首要任務。”

至少到目前為止，政府似乎排除了實施正式價格管制計劃的可能性。但在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馬薩諸塞州）、塔米·鮑德温（威斯康星州）和眾議員簡·沙科夫斯基（伊利諾伊州）的帶領下，國會兩院的民主黨人上月提出了一項法案，旨在防止提案人所稱的"價格欺詐"。

該法案將規定"在異常市場衝擊期間以高得離譜的價格"銷售商品或服務為非法行為。

這一措辭與現今美國境內已知最早的價格管控嘗試驚人地相似。1623年，當殖民者與美洲原住民的戰爭導致物價飆升至"極其過高且不合理的高度"時，弗吉尼亞總督弗朗西斯·懷特對包括"啤酒"和"蘋果酒"在內的十餘種必需品實施了價格管制。

羅馬皇帝戴克裏先（如圖雕刻所示）對從木材、紡織品到獅子、葡萄酒及"無花果餵養的豬肝"等所有商品實施了最高限價。圖片來源：基恩收藏/蓋蒂圖片社儘管缺乏證據表明這些管控措施是否有效，它們最終都被廢止。

歷史上不乏失敗的案例。

公元301年，羅馬帝國在經歷了數十年貨幣貶值和官僚機構膨脹後，年通脹率已達35%甚至更高。

同年，戴克裏先皇帝頒佈《限價法令》，對1200多種商品和服務設定價格上限——涵蓋從木材、紡織品到獅子、葡萄酒及"無花果餵養的豬肝"等各類物品。實施"無恥定價“的違法者將被處死。

歷史學家認為皇帝將價格上限設定在近期零售價之下，導致商販紛紛將商品撤出市場。法令最終流產，通脹持續肆虐。

1971年理查德·尼克松總統實施的物價管制同樣未能遏制通脹，主要原因是美聯儲未限制貨幣供應。

這些例子表明，當政府缺乏執行規則的意願或資源、覆蓋的商品不足，或者貨幣和財政政策仍然寬鬆時，價格管制往往會失敗。

在這種情況下，手頭現金充裕的消費者會購買任何不受管制的產品，而黑市則會湧現，為那些受管制但難以獲得的產品提供更多供應。

羅格斯大學經濟歷史學家、《極端措施：美國工資與價格管制史》的作者休·羅科夫表示，價格管制在“用於平息‘價格恐慌’”時效果最佳。

一張二戰時期的宣傳海報上寫着“他是第一個……你是下一個”，以推廣配給制和價格管制。插圖：富蘭克林·D·羅斯福總統圖書館和博物館當人們預期通脹將持續升温時，這種恐慌就會出現。隨着消費者爭先恐後地儘快購買更多商品，供應商提高價格以應對需求激增並覆蓋自身不斷上漲的成本，這可能成為一種自我實現的預言。

羅科夫教授估計，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價格管制幫助將批發價格通脹從32.4%降至每年7.1%；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價格管制幫助將通脹從11.9%降至每年1.6%。

價格管制，尤其是對燃料和食品等必需品的價格控制，可以打破公眾對生活成本持續攀升的預期和恐懼。

這正是經濟學家們日益呼籲選擇性管控的原因之一。“當燃料和食品等必需品成本上漲不僅成為消費者問題，也開始影響部分企業時，各方利益可能會暫時統一到穩定這些價格上，“馬薩諸塞大學阿默斯特分校經濟學家、《中國如何避開休克療法：市場改革辯論》作者伊莎貝拉·韋伯表示。

她指出，這需要美國和歐洲政府間的合作。

通脹率飆升還因為石油價格自去年夏季以來幾乎翻倍；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及中國疫情反彈導致全球原材料和商品運輸中斷。

但至少截至目前，通脹預期並未急劇上升——無論對錯，消費者預計未來一年生活成本將維持在5%至6%的漲幅。

另一個難題是：成功實施價格管制所需的全面規則常讓人感覺如同緊身衣。

第一次世界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政府機構動員了數千名當地志願者在社區巡查調查物價與行為。

1943年，“娛樂性駕駛"被明令禁止，警方攔截了數千人；司機必須向聯邦物價管理局解釋其出行的必要性。

圖中所示為1941年利昂·亨德森在華爾道夫酒店向媒體發表講話。他當時執掌美國政府的物價管理局，負責執行二戰期間實施的價格管制措施。圖片來源：貝特曼檔案館/蓋蒂圖片社難怪才華橫溢且極具魅力的物價管理局局長利昂·亨德森最終深陷輿論漩渦。

1941年6月，《華爾街日報》社論版警告稱亨德森正滑向"工業獨裁”，幽默詩人奧格登·納什在1942年寫道：

“萊昂走了

像霓虹燈一樣閃耀。

他有個約會

在某人的藥膏裏。”

這些例子説明了為什麼價格控制在和平時期幾乎總是失敗。在國家緊急狀態下，人們會忍受無法討價還價、排隊等待只能得到他們想要的一小部分，甚至被拖到一個愛管閒事的官僚審查委員會面前。

那時，這些強制措施感覺像是愛國義務。在和平時期，它們感覺像是一種負擔。

寫信給傑森·茨威格，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6月4日的印刷版，標題為《用二戰方式對抗通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