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蒙德與伊利亞》評論:開羅的童話故事 - 華爾街日報
Liesl Schillinger
左:1945年的伊利亞·華納。右:1942年的埃斯蒙德·“普魯姆”·華納少校。圖片來源:哈立普;埃斯蒙德·華納大約70年前,在開羅家中公寓的陽台上,年幼的瑪麗娜·華納看着優雅的意大利母親伊利亞嫺熟地為那些"沙沙作響"的禮服刺繡、釘珠、縫邊——這些華服將陪伴母親出席城市的晚宴、音樂會和晚宴派對。瑪琳娜的父親埃斯蒙德是W.H.史密斯書店開羅分店的經理,這位堅韌又善於交際的男人為妻子憑藉美貌與活力贏得眾多愛慕者甚至"追求者“而自豪。“他喜歡你如此成功,這讓他臉上有光,“伊利亞一位世故的朋友如此安慰她(事實的確如此)。那時的開羅是座國際化、精緻又享樂主義的城市——“尼羅河畔的巴黎”。當母親縫製衣物時,華納在《埃斯蒙德與伊利亞:不可靠的回憶錄》中回憶道:“戴勝鳥有時會飛落在她周圍,啄食她午餐掉落的麪包屑。那些綴滿花朵胸飾和珠繡上衣的衣裙隨風飄動,就像求偶展示中的鳥兒撲稜着斑駁的翅膀,翹起尾羽和尖尖的羽冠。”
“埃斯蒙德與伊利亞"這兩個名字組合起來,帶着神話伴侶般的魔力與奇妙熟悉感:皮拉摩斯與提斯柏、保羅與弗蘭切斯卡,或是貓頭鷹與貓咪。當然,他們並非神話人物,而是作者父母的名字。但這絲毫不減其傳奇色彩。長期通過散文、小説和傳記探討童話力量與女性原型(聖母瑪利亞、聖女貞德、中國慈禧太后)的華納深知,每個家庭故事若講述得當,都堪稱童話;正如每個童話都因與現實生活的重疊而在想象中獲得生命力。但直到幾年前,她對父母相識相戀及在埃及那段魔法般歲月(家族傳説尚未蒙上陰影前)的真實起源仍知之甚少。“人不可能真正瞭解六歲前父母的生活,以及他們與你的生活,“她解釋道。
2018年,在母親去世10年、父親離世近40年後,華納女士開始探尋點燃父母愛情的火花。她踏上了一段尋寶之旅,從大量信件、日記、照片、剪報、衣物和其他具有護身符般力量的遺物中挖掘寶藏。其中一些遺物出現在書的封面上——用濃重的紅色和紫色繪製的圖案,類似於兒童毛氈板上的剪貼畫:一個帽盒、一隻冠羽鳥、棕櫚樹、帶框的照片、一雙鞋、一條絲帶、一件連衣裙。在書中,她將這些物品與其他試金石並列,不僅生動地再現了她的父母,還再現了他們所處的豐富的歷史、政治和文化背景。她在序言中解釋説,她的目的是找出父母過去被遺忘或未知的快樂,這樣她就可以分享並保存它們——就像但丁的歐諾埃河(Eunoe)中永恆保存的美好記憶一樣,而不是像勒忒河(Lethe)中被遺忘的記憶。她寫道:“舉起燈,列舉那些你知道的東西,因為它們屬於他們,並通過他們成為你的一部分。”她的話就是她的燈;她對父母故事的還原令人陶醉,令人難忘,富有啓發性。
他們的故事始於1944年,當時E.P.(埃斯蒙德)·華納中校在隨英國第八集團軍在非洲長期服役後,抵達亞得里亞海的巴里港。他是一個36歲的“老男孩”,屬於伯蒂·伍斯特(Bertie Wooster)那種類型。當他遇到21歲的艾米莉亞(伊利亞)·特祖利時,他立刻被迷住了,但沒有約她出去。伊利亞是四個光彩照人、身無分文、“嚴格教養”的姐妹中最小的一個,為盟軍打字和翻譯。根據“家族傳説”,華納女士寫道,當他把她介紹給一位同事軍官,笑着説:“這是給你的東西”時,伊利亞直截了當地反駁道:“但為什麼不是你?”幾周內,他就求婚了。他在給母親(他稱她為“老鼠媽媽”,就像比阿特麗克斯·波特故事中的女族長)和父親佩勒姆(“普拉姆”)·華納爵士的充滿激情的信中列舉了他未婚妻的魅力。“她高挑苗條(5英尺8.5英寸),黑髮,棕色的大眼睛,”他寫道,“看着就讓人愉悦,就像一匹兩歲的小母馬,現在‘瘦長’,還沒有完全長開!”
關於伊利亞如何向她寡居的母親描述自己的未婚夫,已無記錄可查。在巴里,她曾因身高被戲稱為“長頸鹿”。華納女士推測,她需要時間才能意識到“自己本身就很有魅力,對他人也是如此”,並且她本可以選擇其他追求者。然而,華納承認,由於年代久遠,她無法確定伊利亞當時的想法:“你穿越過去的陰影,聆聽逝者的聲音,若試圖重新構想他們的所作所為與所思所想(如果你在寫書),你只能接近真相,卻永遠無法完全抵達。”
如果説伊利亞是意大利版的灰姑娘,那麼嫁給王子就意味着要褪去那些夢幻蓬裙的華服,換上粗花呢“鄉紳偽裝”、獵場看守人的馬甲和厚重的手工定製雕花皮鞋。埃斯蒙德希望她能融入他的圈子——男爵、伯爵、帕克南家族、特雷富西斯家族、那些笑聲洪亮、啜飲雞尾酒、熱衷打獵和健步如飛的人們。華納寫道,這些雕花皮鞋象徵着“成人禮”,“一種進入某個階級、某個部落、某個新歸屬地的儀式,就像灰姑娘的腳恰好合上那隻改變她命運的水晶鞋”。回報當然存在——孩子,先是瑪麗娜,然後是另一個女兒勞拉;房產、學校和社會地位;但也有犧牲。在開羅的日子裏,這仍是公平的交易,魔法尚未失效——至少在他們長女的眼中如此。
在開羅,如果説母親像一隻靈動的華麗鳥兒;她記憶中“圓潤結實”的父親則完全是另一種生物。“像風乾烏賊般禿頂白膚”的他穿着棉麻襯裏的結實西裝,帽子上裝飾着宣告其母校與階級的彩色緞帶:“瑪麗勒本板球俱樂部、伊頓漫遊者隊、近衞軍團、加里克俱樂部”。但她寫道,“暴風雨般”的笑聲才是他“最鮮明的標識”,“這種笑聲在他一生中不斷爆發與傾瀉”。笑聲甚至追隨他入水——他在尼羅河畔扎馬雷克島的吉齊拉體育俱樂部教女兒游泳,那裏是開羅上流社會及其子女的遊樂場。他會發出歡叫聲,用“平坦寬大如肥胖海豚般光滑”的背部馱着她破水而行。很快,吉齊拉體育俱樂部將被國有化,afrangi(外國人)不再受歡迎;1952年1月26日,在同年納賽爾革命前夕的一場大火中,埃斯蒙德·華納的書店與整個歐化的開羅——銀行、酒店、豪華百貨公司、咖啡館、夜總會和酒吧——都將付之一炬。華納女士五歲時寫下的第一個記憶,是父親望着尼羅河對岸燃燒的城市時沒有笑,而是在哭泣,而她的母親跳起來奔向他,打翻了針線籃,讓“紐扣、線軸、珠子、鈎眼扣如遊戲彈珠般”在地板上滾落一地。
通過《埃斯蒙德與伊利亞》這部融合回憶錄與寓言的作品,講述了戴勝鳥與海豚的故事,華納女士重新打開了那扇在她童年黃金時代突然關閉的窗户,讓光明再次照入。
席林格女士是塔基斯·維爾格《斯特拉》的最新譯者。
本文發表於2022年6月4日的印刷版,標題為《戴勝鳥與海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