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淘汰未必過時之物

聖地亞哥當代藝術博物館的海濱景觀攝影：Breadtruck Films加利福尼亞州聖地亞哥

劇作家、畫家和作曲家無法抹去前人的作品，儘管他們可能很想這樣做。在所有的藝術形式中，唯有建築領域裏，一件傑作的誕生可能要求另一件傑作的消亡。聖地亞哥當代藝術博物館便是如此——羅伯特·文丘裏設計的後現代建築僅存25年，如今便要為塞爾多夫建築事務所雄心勃勃的擴建項目讓路。

該館於1941年在進步派報業大亨兼慈善家艾倫·B·斯克裏普斯的故居開放（她已於十年前去世）。她的住宅同樣具有前瞻性，是歐文·吉爾革命性"傾斜施工法"的早期案例——將混凝土板澆築在地面上後"豎立"成牆。由於場地受限（懸崖陡峭地伸入太平洋），博物館只能向南擴展，幾十年來通過斷斷續續的增建實現擴張。1986年，文丘裏-斯科特·布朗事務所受命整合這座零散的建築羣並擴大其展覽空間。文丘裏提議新建四個展廳，但當地官員不願侵佔海濱花園，拒絕批准建設。歷經十年打造的成果，是一個橫跨博物館的奢華假立面，而展廳面積卻僅有可憐的1萬平方英尺。

這一狀況現已由安娜貝爾·塞爾多夫改善，她以1.05億美元改造擴建的博物館於今年早春重新開放。新建的展廳終於為館藏珍品提供了相稱的4萬平方英尺（約3716平方米）豪華展覽空間。新增設施包括新入口、裝卸區和地下停車場，使博物館面積實際擴大了一倍。這一改造將重心南移，過程中文丘裏為標識原斯克裏普斯大樓入口而設計的巨型立柱被拆除——該決定曾遭到著名建築師們的抗議。

MCASD博物館內部圖片來源：尼古拉斯·威尼斯/塞爾多夫建築事務所但毫無疑問，新展廳取得了巨大成功。MCASD館藏以戰後美國藝術見長，包括威廉·德·庫寧、埃爾斯沃斯·凱利、海倫·弗蘭肯塔勒和馬克·羅斯科的大型抽象作品——這些畫作需要充分展示空間。這正是塞爾多夫女士的專長，她打造了一系列寬敞明亮的展廳，雖都是標誌性的白盒子造型，但每個展廳在尺寸、形狀和層高上各有特色。

細節處理也堪稱典範。通常困擾博物館的暖通管道被埋入地下，使天花板保持簡潔，並通過不同的屋架或隔音吊頂設計賦予每個展廳微妙差異。參觀者可能會注意到牆面與地面留有細微縫隙，讓空氣無需可見格柵即可在展廳內流通。

最大的展廳是由原禮堂改造而成，這個7000平方英尺、20英尺挑高的示範性展廳專為巡迴展覽設計。它非常出色，但若增設天窗會更完美；博物館曾一度輕率地讓脆弱的紙質作品暴露在破壞性陽光下，如今卻又矯枉過正。

不過整體而言，光線運用堪稱大師手筆，尤其是西側——場地在此處通過層層階梯式露台延伸至雕塑花園上方。儘管太平洋景色壯麗，卻也引入了午後強光，而塞爾多夫女士巧妙設置窗户，讓人既能飽覽美景又不至眩目。這是導視設計的巔峯之作，憑藉人類趨近水體與光線的強大本能，不着痕跡地引導訪客穿行建築向西移動。

塞爾多夫的作品通常以純白失重感而非雕塑性豐富度見長。但她在本項目中對材料的運用堪稱空前精妙：擴建部分構成了一篇構造學論文，灰調現澆混凝土的樑柱框架環抱着異常厚重的石灰華面板。這極具吸引力，唯憾外立面的雕塑表現未能與內部空間體驗形成統一。

鑑於新立面與羅伯特·文丘裏的設計同樣具有裝飾性屏風特質，拆除原作的必要性令人費解。當然，後現代建築在當今極度過時有其合理原因：流於膚淺、形態單薄、錯把反諷當人文關懷。但它貢獻了一個永恆洞見：建築應當成為好市民，尊重所處環境。

文丘裏在MCASD項目中將語境建築發揮到了極致。畢竟，整個社區都深受進步人士艾倫·斯克裏普斯的影響：街對面就是由斯克裏普斯資助、吉爾設計的拉霍亞女子俱樂部和拉霍亞休閒中心——這是吉爾最傑出的建築羣。文丘裏的設計唯有在此語境中才能成立。相比之下，塞爾多夫女士的傑作放在任何地方都會光彩奪目。這難道不是個問題嗎？

劉易斯先生在威廉姆斯學院教授建築史，併為《華爾街日報》撰寫建築評論。

刊載於2022年6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聖地亞哥：告別不算古老的舊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