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進步派檢察官運動面臨犯罪率上升與選民憤怒的雙重考驗

舊金山——地區檢察官切薩·布丁曾將2019年的勝選宣言為選民對徹底變革的呼喚。他承諾不僅限於關押罪犯，並推行進步議程以降低監禁率、徹查警察不當行為。

本週二，布丁將再次面臨選民考驗——在一場由對其政績不滿的企業主支持的罷免選舉中。民調顯示，這座以自由主義著稱的城市多數居民支持罷免他。與全美各地一樣，該市謀殺等犯罪案件激增。

“犯罪讓所有人變得更為保守，“阿爾伯特·周説道。他的五金店位於舊金山一個曾寧靜的社區，如今飽受住宅商鋪盜竊案困擾。

若布丁被成功罷免，將標誌着所謂"進步派檢察官運動"遭遇重大挫折。該運動成員包括洛杉磯郡、涵蓋曼哈頓的紐約郡、芝加哥庫克郡及費城等地檢察官——這些地區在疫情期間兇殺案均呈上升趨勢。2020年美國兇殺案較2019年激增近30%，創下聯邦調查局有記錄以來最大年度增幅。

進步派檢察官致力於推動非暴力毒品犯罪者接受治療而非監禁、避免青少年按成人標準起訴、投入資源複查舊案以釋放誤判囚犯等目標。

三月在芝加哥南區一家披薩店外，七名男子遭槍擊後留下的證據標記。圖片來源：Armando L. Sanchez/芝加哥論壇報/美聯社蓋洛普四月全國民調顯示，美國人對犯罪的擔憂達到2016年以來最高水平。許多犯罪學家表示，幾乎沒有證據表明檢察官政策是犯罪率上升的主因，但選民憂慮正在中期選舉年影響地方政治格局，包括引發對"削減警察經費"運動的強烈抵制。

僅過去三週內，北卡羅來納州、俄勒岡州和阿肯色州至少五場選舉中，主張嚴厲打擊犯罪的縣檢察官候選人都擊敗了進步派對手。

賓夕法尼亞州立法機構四月通過法案，實質禁止費城地區檢察官拉里·克拉斯納（曾拒絕起訴因持有毒品被捕者）競選第三任期，該法案在共和黨主導的州眾議院獲得多名民主黨人支持。

與警察工會結盟、主要由商界領袖資助的團體已在洛杉磯、北弗吉尼亞和科羅拉多州收集數萬簽名，試圖罷免那些改變傳統檢控政策的檢察官。

洛杉磯縣地區檢察官喬治·加斯康是罷免目標之一。這位曾任舊金山檢察官的官員若在7月6日前被收集到566,857個有效簽名，將面臨罷免選舉。罷免組織宣稱已接近目標。

“全國犯罪率上升恰恰説明犯罪根源與司法改革無關，“這位洛杉磯警局前助理局長表示。

自博徹思2020年1月上任以來，舊金山的總體犯罪率有所下降，但過去兩年入室盜竊案增加了45%，同期兇殺案上升了37%。2021年該市兇殺案發生率從一年前的每10萬居民5.4起攀升至6.4起；而2020年全美兇殺案發生率（最新可得數據）為每10萬居民6.5起。

曾擔任公設辯護人的博徹思表示，反對變革者正在無端利用民眾對犯罪的恐懼。他説：“我們實施的每一項刑事司法改革政策，都是為了讓我們社區更安全。”

各方檢察官都將舊金山罷免選舉視為選民對司法體系改革支持度的風向標。

舊金山南部聖馬特奧縣較為傳統的地區檢察官史蒂夫·瓦格斯特夫表示，若博徹思落敗將表明"即使在加州，改革也可能走得太遠”。

轉折點

2020年5月明尼阿波利斯市喬治·弗洛伊德遭警察殺害後，要求徹底改革刑事司法體系（包括那些認為該體系對少數族裔和窮人不利的人士）的長期呼聲愈加強烈。

博徹思是最早回應的檢察官之一。他命令犯罪受害者部門援助受警察傷害的民眾，並就執勤槍擊事件對一名警官提起舊金山首例兇殺指控。他還廢除了現金保釋制度，尋求在他看來對無力支付審前保釋金的嫌疑人更公平的對待。

舊金山阿拉莫廣場公園周邊發生數百起車輛盜竊案後，警方於二月份加強了巡邏。圖片來源：Jason Henry/《華爾街日報》布丹先生從小在監獄探望父母的經歷促使他走上成為律師和公設辯護人的道路。其父母凱西·布丹和大衞·吉爾伯特曾是極左暴力組織"地下氣象員"成員，在布丹出生14個月後被捕，因參與1981年布林克公司裝甲車搶劫案及殺害一名保安和兩名警察而被判處長期監禁。

布丹擔任地區檢察官期間的轉折點出現在上任一年後。2020年除夕夜，一名男子駕駛被盜車輛在舊金山市中心撞死兩名女性。涉事司機特洛伊·麥卡利斯特對車輛過失殺人等重罪指控表示不認罪。

麥卡利斯特是假釋人員，有長期犯罪記錄，此前六個月因入室盜竊等多項罪名被逮捕五次。檢方表示，由於五次逮捕的證據不足，布丹辦公室均未提出可能使其重返監獄的指控。該案成為當地備受矚目的新聞事件。

布丹稱其辦公室已將麥卡利斯特移交有權撤銷假釋的監管官員，後來還制定了允許檢方直接向法院申請撤銷假釋的政策。

“麥卡利斯特先生應獲得公正審判，但現在的片面媒體報道幾乎使之成為不可能，“其代理公設辯護人斯科特·格蘭特表示。

去年四月，舊金山民主黨前主席發起了一場罷免運動，指責博丁對犯罪態度軟弱，這一主題引起了受夠小偷小摸、吸毒和無家可歸問題困擾的居民的共鳴。

城市數據顯示，博丁辦公室提起刑事訴訟的比率與其前任相似，但定罪率從2019年的60%降至2021年的39%。他的辦公室將此歸因於被分流至康復計劃的被告比例增加，該比例在此期間從18%上升至39%。

曾在加斯康和博丁手下工作的兇殺案檢察官布魯克·詹金斯離開了地區檢察官辦公室，加入了罷免運動。她一直在處理一名29歲男子的審判，該男子被指控在殺害母親後焚燒其屍體。詹金斯贏得了定罪，但陪審團無法確定該男子是否在法律上精神正常。

博丁介入此案，接受了該男子的公設辯護人提出的精神失常抗辯。詹金斯反對並辭職。她表示，博丁保留了他過去擔任公設辯護人時的觀點，這對犯罪受害者不利。

在解釋此案的決定時，博丁表示，受害者的大部分家屬希望將該男子關在精神病院，且四名專家中有三人認定他精神不健全，無法被判有罪。

“持久力”

近年來，進步派地區檢察官如芝加哥的金·福克斯、巴爾的摩的瑪麗蓮·莫斯比和費城的克拉斯納，儘管所在城市的兇殺案數量不斷增加，但都成功應對了選舉挑戰。

“這充分證明這是一場具有持久生命力的運動，”斯坦福大學法學院教授、前聯邦檢察官戴維·斯克蘭斯基表示，“跨越黨派、種族和意識形態的美國公眾普遍認為，我們在1980年代末和1990年代過度傾向於懲罰性司法。”

進步派檢察官在2014年密蘇里州弗格森市警察槍殺18歲黑人青年邁克爾·布朗事件引發種族不平等和刑事司法系統抗議後，開始獲得捐助者支持。美國司法部後續調查認定沒有理由對擊斃布朗的警官提出指控。

根據非營利組織"執法法律辯護基金”（為面臨刑事指控的警察提供辯護）最新報告，億萬富翁喬治·索羅斯及其資助的團體在檢察官競選中投入了超過4000萬美元競選捐款。索羅斯資助的"司法與公共安全政治行動委員會"主席惠特尼·泰馬斯未對這一數字提出異議。

洛杉磯縣地區檢察官喬治·加斯孔在2020年12月宣誓就職儀式後。圖片來源：布萊恩·陳/洛杉磯縣/美聯社泰馬斯表示罷免行動不會阻礙進步派檢察官運動的發展。“選民最終會明白，司法與安全並非對立，“她説，“而是相互依存的。”

但最近幾周獲勝的較為傳統的地方檢察官表示，公眾傳遞的是另一種信息。俄勒岡州華盛頓縣的獨立候選人凱文·巴頓近日成功捍衞了自己的地區檢察官席位，他將競選對手——一位雄心勃勃的進步派檢察官——描繪成極端分子，並承諾防止暴力事件從鄰近的波特蘭蔓延過來。

“任何地方檢察官的核心職責和使命都是公共安全。這意味着要保護人們的安全，並讓他們感到安全，“巴頓説。“人們現在意識到，歸根結底，他們需要的是真正能勝任工作的檢察官。”

來自企業和警察工會為代表法律與秩序候選人的競選資金正在迎頭趕上。

阿肯色州競選檢察官職位的公設辯護人艾麗西亞·沃爾頓，獲得了索羅斯先生向支持她競選的政治行動委員會捐贈的32.1萬美元。

包括家禽業大亨羅恩·卡梅隆在內的一羣商人，向支持沃爾頓的對手——職業檢察官威爾·瓊斯的政治行動委員會投入了大致相同的資金。瓊斯先生上個月獲勝，獲得了53%的選票，成為普拉斯基縣和佩裏縣（包括阿肯色州小石城）的地區檢察官。

在洛杉磯縣，罷免加斯康先生的競選活動表示，已從房地產開發商、好萊塢高管和其他商界人士那裏籌集了超過400萬美元。

加斯康先生在2020年意外擊敗了長期在任的傑基·萊西，後者因在"黑人的命也是命"抗議活動高潮期間未能起訴警察的不當行為而受到批評。加斯康先生是2014年全州投票措施的合著者之一，該措施將一些重罪降為輕罪，他上任後啓動了許多改革，包括不對未成年人進行成人審判的政策。

同樣，他也因一起備受矚目的案件而飽受非議，該案使他的工作受到負面關注。一名17歲時在Denny’s餐廳洗手間性侵10歲兒童的跨性別女性，在獄中電話錄音中吹噓因未成年身份獲得輕判。

隨後的媒體譁然中，加斯康先生表示若早知她毫無悔意，會以成人罪名起訴。他隨後成立了少年案件審查委員會。

“我們正在實施的，正是我當選時承諾的所有改革，“加斯康説，“我們只是需要應對另一種敍事——有人聲稱我對犯罪軟弱，而事實恰恰相反：我們集體努力的方向是對犯罪強硬，但對人智慧。”

在舊金山，罷免運動籌集資金超過700萬美元，而博丁先生僅獲300萬美元支持。

對沖基金經理威廉·奧本多夫作為共和黨金主，向資助罷免的政治行動委員會捐贈逾60萬美元，另向運動直接捐款4.9萬美元。另一大資助方是總部位於舊金山的Shorenstein房地產投資公司，其向罷免PAC提供了63.3萬美元。

民主黨人、該公司CEO布蘭登·肖倫斯坦表示：“這是超越黨派的議題，關乎讓舊金山成為居民生活、工作、養育家庭更安全的城市。”

聯繫記者祖沙·埃林森，郵箱[email protected]；雅各布·格什曼，郵箱[email protected]

更正聲明

俄勒岡州華盛頓縣地區檢察官凱文·巴頓為無黨派人士。本文早期版本錯誤稱其為温和派民主黨人。（6月5日更正）

出現在2022年6月6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上升的犯罪率考驗“進步派”地區檢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