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幼童自殺率上升 家屬苦尋原因

10歲的凱莉·賴特自殺前毫無徵兆，她的父親斯圖爾特·賴特説。這位熱愛繪畫、遠足和劃獨木舟的活潑女孩，在離世前一晚還在向父母展示舞蹈動作，賴特先生回憶道。

凱莉沒有表現出悲傷或孤僻；她在學校表現優異，交友也很輕鬆。賴特先生無法想象一個10歲的孩子竟會考慮自殺。

“我永遠無法理解這件事，“63歲的賴特先生説。2020年1月女兒去世時，他住在佛羅里達州坦帕市附近。

近年來，兒童自殺身亡的人數急劇上升。新研究顯示，父母往往不知道孩子有自殺念頭。根據國家衞生統計中心的數據，2007年至2020年間，10至14歲女性的自殺率從每10萬人中的0.5人上升到2人，增長了兩倍多。同年齡段男性的自殺率則從每10萬人中的1.2人躍升至3.6人。

斯圖爾特·賴特為紀念2020年自殺的女兒凱莉，一直襬放着鮮花和點燃的蠟燭。圖片來源：斯圖爾特·賴特儘管與青少年和成年人的自殺人數相比，這個數字很小，但它現在是該年齡段兒童的第二大死因。

目前為"希望聯盟”（一家為自殺者遺屬提供支持的非營利組織）擔任志願者的賴特先生警告其他家庭要意識到這種危險。“這完全可能發生在你的孩子身上，“他説。

最新研究發現，自殺念頭和自殺行為在低齡兒童中的普遍程度遠超既往認知。根據一項針對全美近1.2萬名青少年的健康與腦發育追蹤研究數據分析，在受訪的9-10歲兒童及其父母中，14.3%報告曾產生自殺念頭，1.26%報告曾嘗試自殺。該論文2021年發表於《轉化精神病學》期刊。

心理學家和精神科醫生表示，他們無法確定為何美國兒童的自殺意念和行為發生率正在攀升。這些數據顛覆了長期以來的觀點——尚未進入青春期的兒童不會產生自殺念頭，即便有也是轉瞬即逝。

新研究揭示了低齡兒童的自殺風險因素，如家庭衝突和過早接觸酒精。雖然抑鬱症通常與青少年及成年人的自殺意念相關，但科學家發現ADHD和行為問題在低齡兒童中也與自殺意念及行為密切相關。

部分科學家指出，網絡使兒童更容易獲取自殺相關信息（包括致命手段的具體細節），並強調如今許多低齡兒童都擁有智能手機。另有專家歸因於美國家庭槍支擁有量的上升。

研究發現，黑人兒童遭受歧視的經歷與自殺念頭之間存在關聯。俄亥俄州全國兒童醫院自殺預防與研究中心的首席研究員阿里爾·H·謝夫托爾指出，在5至12歲的兒童中，黑人兒童自殺身亡的可能性約為白人兒童的兩倍。

研究表明，自認為同性戀或雙性戀的兒童以及家庭收入較低的兒童，嘗試自殺的風險更高。

一些心理健康臨牀醫生還認為，家庭、社區和媒體中的暴力暴露會促使幼兒產生自殺念頭和行為。而青少年自殺可能導致其他脆弱的年輕人結束自己的生命，這種現象被研究人員稱為自殺傳染，甚至可能進一步推高本已上升的自殺率。

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醫學院兒童精神病學教授瓊·盧比表示，尤其令家長和治療師擔憂的是，隨着年輕人將自殺念頭和行為作為應對痛苦的方式，這些傾向往往會持續存在。

“孩子年齡越大，這種行為可能變得越危險，自殺完成率也會越高，”她説道。

凱莉·賴特自殺前繪製的尤達寶寶畫作。圖片來源：斯圖爾特·賴特關於青春期前兒童自殺的新見解，大多來自美國國立衞生研究院資助的一項持續10年的研究。全美各地的研究人員一直在分析從這些兒童約9至10歲起收集的大量數據。

2020年發表在《美國醫學會雜誌網絡開放》上的一項分析顯示，家庭衝突嚴重與9至10歲兒童的自殺念頭有關。論文合著者、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心理與腦科學教授迪安娜·巴奇表示：“我們認為這反映出孩子感覺與他人缺乏聯結，感到不被愛或成為負擔。”

巴奇博士及其同事還發現，父母監管不足——比如不知道孩子放學後去了哪裏或他們在網上做什麼——與自殺念頭和自殺企圖有關。巴奇博士稱，監管不足可能會增加兒童接觸自殺信息或成為網絡欺凌受害者的幾率，也可能意味着孩子無法獲得情感支持來應對困難情緒和經歷。

研究人員發現，父母通常對孩子的自殺念頭和行為一無所知。在自稱有過自殺念頭的兒童中，77%的家長報告稱孩子沒有任何自殺念頭或企圖。

多項研究發現，患有多動症及存在打架等行為問題的兒童更容易產生自殺念頭和行為。費城兒童醫院兒童青少年精神病學家蘭·巴爾齊萊表示：“如果孩子在症狀失控的環境中長大，他們會認為自己交友失敗、學業無成。“根據巴爾齊萊博士與同事2021年發表在《美國醫學會雜誌網絡開放》上的研究，對於有嚴重行為問題的兒童，服用多動症藥物與減少自殺念頭和企圖有關。

謝夫託博士認為，部分被診斷為多動症的兒童可能實際患有抑鬱症。雖然抑鬱通常表現為悲傷和孤獨，但她指出在年幼兒童身上可能表現為易怒和叛逆行為。

醫生建議父母即使對幼兒也要討論包括悲傷和沮喪在內的情緒。分享處理困難情緒的方法，並告訴孩子你的愛是無條件的。直接詢問孩子是否有自殺念頭。同時妥善保管槍支、家用清潔劑和藥物。

精神科醫生指出，即使是沒有任何明顯風險因素的兒童，也可能在衝動性痛苦時刻傷害自己。

萊特先生表示，自從女兒去世後，他研讀了自殺風險因素的相關資料，發現凱莉並不符合任何一條。“她在充滿愛的家庭長大，她就是我們生活的全部。“他説。

萊特先生後悔沒有與死於自開槍傷的凱莉談論過自殺話題。

“如果能重來，我會坐下來問她：‘你有沒有想過傷害自己？你知道什麼是自殺嗎？’“已與妻子移居路易斯安那州的萊特先生説。

自女兒離世後，萊特先生每天清晨都會大聲念出她的全名——凱莉·海倫·萊特。他在她的照片旁擺放鮮花，在家時會點燃蠟燭。每年四月她的生日，他都會準備蛋糕和氣球紀念。

“我直接對凱莉説，這支蠟燭象徵着你為我們生命帶來的光明，“他表示，“只要我還活着，這光芒就永不熄滅。”

需要幫助嗎？國家預防自殺生命線的聯繫電話是1-800-273-8255。

寫信給安德烈婭·彼得森，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6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更多幼童死於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