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基普西的一起私刑》評論：北方的恥辱——《華爾街日報》

紐約州傑維斯港的東大街圖片來源：米尼辛克谷歷史學會1892年6月2日星期四，紐約州傑維斯港村28歲的非裔馬車伕兼巴士司機羅伯特·劉易斯被暴徒殺害。

當天早些時候，有人目睹一名膚色較淺的黑人男子在河岸邊與當地年輕女子莉娜·麥克馬洪發生爭執，後者衣衫破損、身上帶傷地離開衝突現場。她聲稱一名黑人陌生人襲擊了她（雖未透露細節，但未反駁醫生等人後來指出的性侵意圖）。一名12歲男孩從遠處目擊後指認羅伯特·劉易斯是襲擊者。消息迅速擴散。劉易斯遭到追捕，被抓獲後用馬車押送至鎮上。當馬車抵達傑維斯港監獄時，咆哮的人羣包圍車輛，抓住劉易斯並對他拳打腳踢。儘管有幾人試圖營救，但聚集的2000人 crowd 中不斷響起"絞死他！““殺了他！“的喊聲。有人找來繩索，將劉易斯吊在樹枝上。屍體懸掛逾一小時才被放下。目擊者撕下劉易斯的衣物碎片，並剝取絞刑樹上的樹皮，這些遺物後來被當作紀念品出售。

這起恐怖事件是菲利普·德雷震撼著作《傑維斯港的私刑》的主題。這位曾撰寫備受讚譽的《無名者之手：美國黑人私刑史》的作者，在此聚焦於一起因發生地點而顯得特殊的事件。德雷指出：“在1882至1899年間記錄的1134起非裔美國人私刑中，羅伯特·劉易斯案是紐約州已知的唯一案例。“當時擁有9000人口的傑維斯港位於紐約市外65英里處，兩條河流在此交匯形成紐約、新澤西和賓夕法尼亞三州邊界。德雷寫道，這起謀殺案"預示着當時在梅森-迪克森線以南失控蔓延的私刑即將向北延伸”。在劉易斯遇害後的數十年間，“白人針對黑人的恐怖暴力"相繼出現在紐約市、賓州鄉村、伊利諾伊州南部、明尼蘇達州德盧斯市等北方地區。

菲利普·德雷。攝影：敏迪·塔克德雷先生對波特傑維斯事件的敍述因其全面性和清晰性值得高度讚揚。德雷先生是一位技藝精湛的檔案偵探。但即使是最嚴謹的研究，當針對吉姆·克勞時代的私刑時，也難以找到答案。正如德雷先生所寫：“私刑與歷史記錄有着反常的關係，因為混淆視聽是其目的的核心。”

羅伯特·劉易斯是否強姦了莉娜·麥克馬洪？被捕時，劉易斯含糊地承認了罪行，但他表示是莉娜的男友菲利普·弗利——一個放蕩的男人——唆使他這麼做的。然而，當暴徒襲擊他時，劉易斯反覆喊道：“你們抓錯人了。我沒有做過。我是無辜的。”圍繞莉娜·麥克馬洪的疑問也不少。私刑發生前兩天，她與母親發生了爭執，母親反對她與菲利普·弗利的關係。莉娜離家出走，發誓永不回頭。後來她説自己乘火車去了曼哈頓，第二天返回波特傑維斯，並在離家約一英里的公墓過夜。

弗利則給出了不同的説法。他表示，私刑前一晚，他和莉娜在波特傑維斯附近的樹林裏過夜，兩人“如夫妻一般”。他否認曾慫恿羅伯特·劉易斯接近莉娜，稱自己幾乎不認識劉易斯。但其他疑問隨之而來：莉娜是否真的與所謂的襲擊者有染，河岸上的衝突是否只是情人間的爭吵？她是否曾外出墮胎？又或者，莉娜是否假裝被強姦，演了一齣戲，目的是讓父母在危險的世界裏將菲利普·弗利視為她的理想伴侶？

關於波茨維爾私刑的新聞報道聳人聽聞，標題如《野獸的逃亡》和《南方手段自愧不如》。兩次審訊中，參與私刑者均矢口否認、百般推諉。少數曾試圖救助羅伯特·路易斯者的證詞被忽視或貶低。八名男子被控襲擊和煽動暴亂，但陪審團宣判所有被告無罪。判決書稱：羅伯特·路易斯之死系"被身份不明者以絞刑處決”。

德雷先生著作的獨特貢獻在於對《紅色英勇勳章》作者斯蒂芬·克萊恩的探討。在波茨維爾長大的克萊恩認識參與私刑的相關人員，其兄威廉·克萊恩法官正是路易斯被絞死前試圖施救者之一。儘管私刑當日克萊恩不在波茨維爾，此事仍在他心中迴盪。德雷認同近期評論家的觀點，認為克萊恩1898年中篇小説《怪物》的創作隱約基於該事件。小説中，非裔馬車伕亨利·約翰遜在類似波茨維爾的紐約小鎮遭受白人居民殘酷排斥最終精神崩潰，終日坐在長椅上揮舞手臂哀嚎。正如德雷指出，約翰遜成為白人至上主義邊緣化受害者的形象，後來在克萊恩崇拜者拉爾夫·埃裏森的小説《看不見的人》中得到延續。

種族主義的毀滅性衝擊。為政治目的實施的暴民暴力。面對刑事指控的蓄意混淆。菲利普·德雷讓我們看到這些現象在美國曆史中何等根深蒂固。

雷諾茲先生是紐約市立大學研究生中心的傑出教授。他的最新著作是《亞伯：他時代的亞伯拉罕·林肯》。

刊登於2022年6月9日印刷版，標題為《北方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