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之道：1971》評論：往昔對話，今日迴響 - 《華爾街日報》

卡爾·克萊蒙斯-霍普金斯與克里斯托·迪金森攝影：卡羅爾·羅塞格"當你讀到一些文字，聽到一些聲音，你會意識到你的痛苦並不孤獨。你的痛苦是你的橋樑。許多人在你之前承受過苦難，許多人與你同處苦難之中，未來也將如此。而你所能做的，就是為這苦難帶去——但願——一絲微光。"

這段深邃的哲學思考出自1971年偉大的美國作家詹姆斯·鮑德温之口，他的作品確實照亮了無數苦難，併為之帶來慰藉。當時他正接受詩人尼基·喬瓦尼的電視訪談。這段影像記錄的對話如今成為實驗性文獻劇《生存課：1971》的藍本，該劇由葡萄園劇院與軍需庫劇團聯合制作。

儘管這部由馬林·愛爾蘭、彼得·馬克·肯德爾、泰勒·托馬斯（兼導演）和雷吉·D·懷特共同構思的劇目基本忠實還原了訪談文字稿，理論上設定在1971年，但精妙的細節暗示我們並非單純觀看歷史重演。傑出演員卡爾·克萊蒙斯-霍普金斯和克里斯托·迪金森的服裝具有現代感，而凹陷空間中亮橙色沙發組成的佈景則模糊了時代界限。

鮑德温與喬瓦尼的對話聚焦種族議題，彼時已成為黑人文學界精神領袖的鮑德温主導着這場在主題維度自由穿梭的對話。儘管時隔五十餘年，這場思想交鋒依然引人入勝，其尖鋭的現實意義絲毫未減。

克萊蒙斯-霍普金斯先生優雅地展現了鮑德温靈動的舉止風範——與電視訪談形式不同，劇中角色時常自由走動。儘管他並未刻意模仿鮑德温水晶般清晰的措辭和悦耳嗓音，但其演繹卻微妙地傳遞出這種神韻。作為一位罕見雄辯的演説家，鮑德温的語句具有近乎音樂的韻律，而克萊蒙斯-霍普金斯成功傳達了這種特質。迪金森女士的戲份自然較少，因為喬瓦尼主要負責提問，但她以温和探究的輕柔嗓音挑戰鮑德温觀點或提出反駁時，語氣逐漸變得鏗鏘有力。

其中最具現實衝擊力的話題當屬美國黑人與警察的關係。正如鮑德温所言：“他可能是個好人。但我沒空去確認。我只知道他穿着制服…還配着槍。我只能以這種方式與他相處。“他冷峻地繼續道：“這是唯一的相處方式，因為我們中總有一方——你懂的，可能必須付出生命。”

不過對話中也不乏輕鬆時刻，即便稱不上全然愉快。即便討論內在壓迫的痛苦時，鮑德温也能妙語連珠。“壓迫者不僅是外部世界。當世界對你的壓制足夠持久有效，你就會開始自我壓制。“他補充道，“你不吃西瓜。到了14歲，你會變得僵硬到無法跳舞，幾乎動彈不得。“他對平·克勞斯貝的調侃也充滿黑色幽默——這位歌手連"從這裏到這裏的調都唱不準”。

談話有時會拓展至更具哲學性的層面，比如當他們討論權力背景下的道德觀時。“道德與權力的關係非常微妙，“鮑德温説道，“因為失去道德約束的權力終將不再是真正的權力。“有人或許會質疑這個觀點，但當鮑德温提及佛朗哥統治下的西班牙時，其現實警示意義令人震撼：“他把整個國家變成了監獄，但那不是真正的權力。”

討論中最動人亦最令人不安的，是關於黑人男女關係的議題——這個世界對待黑人的方式如何在他們心中埋下不安的種子，進而毒害兩性關係。鮑德温回憶父親為養家餬口掙扎的往事，以及吞噬父親並將子女推遠的憤怒。喬瓦尼則從女性視角審視同樣的問題：“黑人男性會説’要證明我是真漢子，你就得落後我十步…但如果這是他需要的方式，我永遠無法退到足夠遠的距離來成全他的男子氣概。”

這場長達90分鐘的對話確有冗長之處，尤其是當鮑德温與喬瓦尼就兩性緊張關係的不同觀點展開長篇辯論時。但通過戲劇化重現這段特殊對話，我們不可避免地得出一個令人沮喪的主要結論：只需對白稍作更新（如今我們不再稱男性為"貓”，也不會用"我懂"表示贊同），幾乎相同的思想交鋒完全可能發生在當今社會。

伊舍伍德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戲劇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