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鷹如何成為繼父 - 《華爾街日報》

插圖：托馬斯·瓦倫塔心理學家艾莉森·高普尼克探索人性科學的新發現。閲讀往期專欄請點擊此處。

2016年，一對遊隼——中世紀浪漫故事中棲息於懸崖的猛禽——安了新家。但這21世紀的隼鳥並未選擇荒涼的山巔，而是落户城市摩天大樓。它們在伯克利鐘樓（我任教的大學鐘塔）頂端築巢，並以21世紀特有的方式通過隼巢攝像頭成為YouTube明星。伯克利鳥類學家以學校動物博物館創始人之名，為這對遊隼取名安妮和格林內爾。每年春天它們都會撫育新雛，在這艱難的歲月裏，數千名粉絲通過觀看它們獲得了慰藉與歡樂。

然而3月31日，一場都市悲劇降臨。在產卵後不久，格林內爾在沙特克大道被超速車輛撞擊身亡。雛隼需要雙親哺育，小隼們看似難逃厄運。但劇情出現了驚人轉折——次日便有新雄性隼加入，它被以博物館繼任者之名命名為奧爾登。奧爾登開始餵養照料格林內爾的後代，如今兩隻小隼健康活潑地成長着。這是2022年罕見的圓滿結局，也為伯克利隼鳥觀察者們帶來了新的慰藉與喜悦。

但從科學角度，這個充滿希望的故事卻令人費解。進化論冷酷地篩選着動物基因的延續，為何奧爾登會傾力養育其他隼的幼雛？這對人類尤其具有啓示意義。多數哺乳動物母親獨自育幼，黑猩猩母親絕不讓其他同類接近幼崽。但人類父親、祖父母、兄弟姐妹乃至毫無血緣關係的"異親養育者"都會參與育兒。人類學家莎拉·赫迪在其著作《母親與其他人》中，生動描述了這種"舉全村之力"的協作養育模式。部分哺乳動物如狨猴和狼羣也存在異親養育行為。

加州獵鷹攝像頭項目的艾倫·菲什博士為我聯繫了一批真正的獵鷹鳥類學專家智庫，隨後展開了一場精彩紛呈的長篇討論。專家們對基本事實達成共識：合作撫育行為往往出現在需要巨大投入的幼崽養育過程中。對人類而言，挑戰在於我們大腦發達的後代需要異常漫長的時間學會自立；而對獵鷹來説，核心問題在於巢穴資源——在舊金山找到一處合適的懸崖築巢點，其難度不亞於找到價格適中的兩居室公寓，而鐘樓對獵鷹而言更是稀世珍寶。像阿爾登這樣的單身"遊蕩"雄鷹會盤旋在已配對的獵鷹周圍，伺機獲得入駐機會。從基因角度看，只要能在未來多個繁殖季贏得安妮的青睞並佔據鐘樓巢穴，阿爾登暫時撫養格里內爾幼雛的代價就是值得的。

這種理想進化結果的形成機制是什麼？撫養非親生後代的成本效益因物種而異：比如藍腳鰹鳥會殺死它們懷疑非親生的雛鳥；但在繁殖季的獵鷹身上，僅僅是看到鳥蛋或乞食幼雛就足以觸發照料衝動。研究表明包括人類在內的合作養育哺乳動物同樣如此——僅僅是懷抱嬰兒就能引發温暖愉悦的荷爾蒙激增。

我們人類羨慕獵鷹迅捷優雅的飛行天賦，但發達的大腦和生動的想象力賦予了我們獨特的"遷徙"能力：即使遠在烏瓦爾德或烏克蘭，我們也能感知千里之外他人幼童面臨的危險，產生呵護的衝動，並設法通過立法而非築巢的方式付諸行動。正如艾米莉·狄金森所寫：希望是長着羽毛的生靈。

出現在2022年6月11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獵鷹如何成為繼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