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旦河西岸的未來歸屬約旦?——《華爾街日報》
Shlomo Ben-Ami
四月,猶太教逾越節與穆斯林齋月重疊,加劇了以色列佔領的約旦河西岸地區的緊張局勢。該地區居住着約250萬阿拉伯人和50萬猶太人。耶路撒冷聖殿山(穆斯林稱尊貴禁地)爆發了不祥的衝突——這個兩大宗教共有的聖地已成為巴勒斯坦民族事業的重要象徵,此處的衝突可能升級為席捲整個穆斯林世界的末日對決。
鑑於解決巴以衝突的所有嘗試均告失敗,或許是時候重新考慮"約旦方案"了。約旦曾在1948至1967年間統治西岸地區,直到以色列在六日戰爭中奪取該地。自1988年約旦已故國王侯賽因宣佈放棄主權主張、支持巴解組織以來,西岸地區始終是約旦無解的難題。
約旦宣稱巴勒斯坦建國對其國家安全至關重要,但這場獨立建國運動已遭遇重大失敗。以色列雖未正式宣佈吞併西岸,但實際控制已成既定事實——這同樣是約旦的夢魘。
以色列日漸式微的和平陣營近期提出建立巴以聯邦的構想,試圖將猶太國家與西岸新生的巴勒斯坦國捆綁。他們希望藉此避免約旦河至地中海間出現一個猶太人阿拉伯人各佔半數人口的單一國家。但問題在於,巴以聯邦將是富裕西方社會與貧困社會的危險結合,以色列特權階層與受壓迫巴勒斯坦人之間的摩擦,與南非種族隔離制度下的狀況並無二致。
約旦-巴勒斯坦聯邦在經濟、宗教、歷史和集體記憶層面更具説服力。這一構想源遠流長——1977年美國總統吉米·卡特就曾向以色列總理梅納赫姆·貝京提議,埃及總統安瓦爾·薩達特予以支持,亨利·基辛格在傑拉爾德·福特總統任期尾聲擔任國務卿期間也積極遊説促成。基辛格極具預見性地認為,以色列根本無法滿足巴解組織的訴求。
與以色列及多數阿拉伯國家領導人一樣,侯賽因國王從不支持建立完全獨立的巴勒斯坦國。他擔心該國可能走向極端化,最終落入"卡扎菲式領導人"之手(卡特語)。在侯賽因看來,巴勒斯坦國註定會沿襲巴勒斯坦民族運動的革命特質。
1985年,侯賽因與巴解組織主席亞西爾·阿拉法特達成共識:巴勒斯坦將在約旦-巴勒斯坦阿拉伯國家聯邦框架內行使"不可剝奪的自決權"。侯賽因將其詮釋為關乎"共同命運"的問題,是"歷史、經歷、文化、經濟和社會結構的深度交融"。他相信,通過與"享有國際公信力的主權國家"約旦命運相連,混亂的巴勒斯坦民族運動將獲得救贖。
2021年3月約旦國王阿卜杜拉二世訪問西岸時,巴勒斯坦權力機構主席馬哈茂德·阿巴斯呼應道:“我們本是一體。“事實上,自1921年外約旦酋長國從英屬巴勒斯坦劃地而治起,其命運就與巴勒斯坦問題緊密交織。1994年約以和平協議更以法律形式確立了約旦對耶路撒冷穆斯林聖地的監護權。許多西岸巴勒斯坦人仍記得1967年前的自由流動時光——那時他們能暢通往來阿拉伯世界並獲取發展機遇,這種便利如今已不復存在。即便今日,西岸巴勒斯坦人的商業首都仍是安曼而非特拉維夫。
4月29日,巴勒斯坦人在耶路撒冷阿克薩清真寺抗議。圖片來源:Khila Mahrm/Anadolu Agency/Getty Images當然,歷史已翻開新篇章。在反抗猶太復國主義和以色列佔領的激勵下,巴勒斯坦民族主義者如今渴望建立自己的獨立國家。但2013年和2016年的民意調查顯示,若約旦方案能承諾結束以色列佔領,仍可能贏得支持者。
約旦當局對建立一個激進混亂的巴勒斯坦國的擔憂絲毫未減,這種擔憂可追溯至侯賽因國王時期。儘管阿卜杜拉國王多次表示對約巴聯邦的討論"感到厭倦”,但他始終為"巴勒斯坦建國後的"這種安排留有餘地。這種"先建國後聯邦"的次序,已成為約旦國內該方案支持者的共識。
但國家安全決策往往需權衡威脅與機遇。約旦僅會將聯邦制視為維護自身安全的最後手段,而非解決以色列困境的途徑。以色列右翼公開宣稱要吞併約旦河西岸,近期以色列與四個阿拉伯國家簽訂的《亞伯拉罕協議》實質上宣告了阿以衝突的終結卻忽視巴勒斯坦問題,這些都可能迫使約旦重新評估其對西岸的立場。
侯賽因國王放棄約旦對西岸的主權要求從未得到該國議會的批准,包括前王儲哈桑·本·塔拉勒在內的許多人認為此舉違憲。2012年,他表示,由於兩國方案已無可能實現,巴勒斯坦權力機構應讓約旦恢復對該地區的控制權。
約旦重返西岸的呼籲還得到了前王室顧問阿德南·阿布·奧德赫以及兩位前約旦首相阿卜杜勒·薩拉姆·馬賈利和塔希爾·馬斯里的支持。2008年,馬賈利先生宣佈了一項聯邦計劃,他擔心以色列的撤軍會引發巴勒斯坦人大量遷移或被迫轉移到約旦。如果以色列撤軍,約旦也有充分理由擔心哈馬斯接管西岸。
作為與以色列進行和平談判的老手,馬賈利先生深知以巴雙邊和平協議難以達成。他認為,約旦-巴勒斯坦聯邦及其所有相關保障應成為三方和平協議的一部分,而不是在巴勒斯坦建國後再進行談判。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無法獨自完成這一目標。
在馬賈利的計劃中,聯邦的立法和行政權力將基於兩國的平等代表權,由一名巴勒斯坦人和一名約旦人輪流擔任議長和總理。國王將作為國家元首,不是以約旦國王的身份,而是作為哈希姆王朝的後裔,因此也是先知的代表。居住在約旦的巴勒斯坦人可以選擇巴勒斯坦或約旦國籍。
這項計劃是試探性舉措,若無阿卜杜拉國王默許絕無可能啓動。2016年3月馬賈利再度訪問西岸地區遊説此方案後,數百名巴勒斯坦顯要人士專程赴安曼向國王表達支持。
隨着歷史巴勒斯坦地區猶太人口優勢可能喪失的陰影浮現,以色列或將在未來重啓類似2007年奧爾默特總理提出的單邊撤離西岸大部分地區的計劃。由此引發的混亂將迫使約旦重新介入巴勒斯坦事務。
傑里科街頭指向侯賽因國王橋(即艾倫比橋)的路標,該橋連接西岸與約旦。圖片來源:AHMAD GHARABLI/AFP/Getty Images理想情況下,加沙應成為巴勒斯坦邦聯的一部分。否則該地區或將淪為埃及屬地。這個地球上生存環境最惡劣的地區之一,在1967年戰爭前曾由埃及管轄。“加沙是我們與伊朗的共同邊界,確保當地政權穩定對我們至關重要。“已故情報局長蘇萊曼2008年在開羅會談時如是説。
約旦-巴勒斯坦-以色列三方協議可能是實現巴勒斯坦建國的最後希望。約旦的加入將使以色列終於獲得一個既有履約傳統又存在既得利益的可靠對話方,再難藉口巴勒斯坦機構孱弱而無限期佔領西岸地區。
本-阿米先生,以色列前外交部長,現任托萊多國際和平中心副主席,並著有《無榮譽的先知:2000年戴維營峯會與兩國方案的終結》一書,該書由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
本文曾以《約旦河西岸的未來屬於約旦?》為題發表於2022年6月11日的印刷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