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農村地區暴力犯罪激增，“人們都瘋了”——《華爾街日報》

地方檢察官麗貝卡·麥考伊曾認為她所在的阿肯色州中部地區，最嚴重的犯罪通常不過是拖拉機或割草機盜竊案。

2020年3月，她被叫到一名72歲男子的拖車住所，該男子被棒球棒毆打致死。這是懷特縣近兩年來發生的第一起兇殺案。到當年12月，又發生了11起。

在南卡羅來納州馬里昂縣這片沼澤地帶，警長布萊恩·華萊士和他的副手們在2021年處理了九起殺人案，其中包括一起處決式槍擊案，受害者是一名80歲的退休教師，警長本人認識她的家人。這是他20多年前加入這個小警局以來見過的年度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

對牧場主比爾和戴安娜·貝克夫婦來説，暴力事件於4月份降臨到他們在蒙大拿州西北部的山區社區，當時一位朋友給他們發了一張雪地血跡的照片。一名當地酒吧老闆被槍殺。這是弗拉特黑德縣自2020年初以來發生的第12起兇殺案，是該地區近年來最暴力的時期之一。

“我震驚了，這樣的事情就發生在離我們一英里遠的地方，”貝克女士説。

暴力犯罪不僅僅是在美國城市中上升。數據顯示，疫情期間，美國農村地區的謀殺率飆升，使這種長期以來與大都市相關的極端暴力行為蔓延到了美國最小的社區。

阿肯色州懷特縣檢察官麗貝卡·麥考伊目睹了當地前所未有的連環兇殺案。根據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數據，2020年美國農村地區兇殺率上升了25%，這是該機構自1999年開始追蹤該數據以來的最大增幅。CDC將聯邦政府定義的大都市區以外的縣歸類為農村地區。

這一增幅接近2020年大都市區30%的兇殺率飆升幅度。

CDC尚未分析2021年的兇殺數據。地方執法機構數據顯示，去年部分農村縣謀殺率持續居高不下，而另一些地區則隨着疫情緩和開始回落。

各縣警長正試圖招募更多警員。不習慣處理大量兇殺案的小城鎮檢察官們感到不堪重負。

在城市地區，執法部門和市政領導人將暴力犯罪激增歸咎於多種因素：種族正義抗議後警力收縮、槍支氾濫、釋放更多犯罪嫌疑人免保釋的舉措，以及疫情期間幫派暴力預防項目的暫停。

在警民關係通常不那麼緊張的農村地區，官員們表示暴力升級的原因難以確定。他們推測，維繫小型社區的深層社會紐帶斷裂，加上疫情壓力，共同導致了這一現象。

牧師們指出，諸如現場教堂禮拜、城鎮集會及鄰里日常交往等儀式的暫停是原因之一。這些互動本可作為防護欄，幫助防止衝突升級為暴力。當地領導人表示，在偏遠地區，由於隔離和失業帶來的心理與經濟壓力尤為顯著，這些地區甚至在新冠疫情暴發前社會服務資源就已十分有限。

部分鄉村縣當局稱，隨着2020年春季疫情蔓延，家庭成員、熟人甚至陌生人之間的鬥毆更頻繁地演變為致命衝突。

在阿肯色州懷特縣等農村地區，疫情隔離和失業導致的壓力十分明顯。西爾西是該縣的縣治所在地。“封控一開始，犯罪率就上升了，人們精神緊繃，心理健康問題加劇，酒精銷量大增，”蒙大拿州弗拉特黑德縣警長布萊恩·海諾表示。

美國農場局聯合會2020年12月的一項調查發現，美國農村地區18至44歲的成年人中，有三分之二表示他們經歷了比前一年更多的心理健康挑戰。根據美國疾控中心2020年6月的調查，農村地區12%的受訪成年人表示開始或增加了藥物或酒精的使用，以應對疫情相關壓力。

這些兇殺案給執法部門帶來了挑戰。少量警員需要巡邏廣闊的地理區域，且兇殺案之間往往沒有關聯，使得針對特定犯罪集團或設計有效預防策略變得更加困難。

“這不像是有幫派成員在販毒，你可以派出警力進行卧底購買並提起公訴，”馬里昂縣警長華萊士説，“這些真的很難阻止。”

資深執法官員表示，他們從未見過過去兩年這樣的暴力程度。

“就像人們徹底失去了理智，”阿肯色州中部乾旱縣懷特縣的檢察官麥科伊女士説，該縣以家禽養殖場和一所基督教大學聞名。

在南卡羅來納州的馬里昂縣，約有28,700名居民和100多座教堂，過去每個週日教堂長椅都坐滿了人。禮拜結束後，人們會湧入餐廳享用海鮮和南方美食。

新冠疫情暴發後，一些教堂停止了現場禮拜，餐廳也關門了。沃爾瑪開始提前打烊。人們不再在雜貨店駐足社交。

農村縣當局表示，隨着疫情持續，有心理問題的人變得更加孤立，在某些情況下甚至走向極端。

“我們縣有些地方甚至沒有網絡服務，”馬里昂縣警長辦公室的維權人士塔米·歐文説，“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直接上Zoom。”

2020年的10周內，阿肯色州懷特縣的小鎮上有六人被殺。圖為縣城瑟西的一處墓地。2020年10月28日午夜前，華萊士警長的一名副手在Park & Blow Handi Mart外發現一輛車窗起霧的SUV。他隱約看到車內有一名男子大汗淋漓地坐在什麼東西上。靠近查看時，他發現一具女性屍體，眼球凸出，身上有多處冰錐刺傷的痕跡。

57歲的約翰尼·邁克爾·迪拉德被指控殺害相識多年的51歲受害者克米西婭·斯佩恩。多名證人指證迪拉德曾公開談論想體驗殺人的感覺。經鑑定其不具備受審能力，現已被送往精神病院收治。

斯佩恩兇殺案是馬里昂縣警局過去兩年處理的15起命案之一，這個數字相當於此前十年的總和。“我從未見過如此高的發案率，連接近的情況都沒有，“華萊士警長表示。

隨着封鎖措施實施，家庭成員被迫隔離加劇了家庭矛盾。蒙大拿州犯罪數據顯示，2020年家暴案件創歷史新高，2021年更是持續攀升。

2020年6月，弗拉特黑德縣警局探長喬什·布爾斯在奧尼鎮一處住宅發現一名女性、其三歲女兒及男性友人的屍體，三人均遭刺斃。行兇者——女主人的分居丈夫——在警員抵達前已舉槍自盡。

這起慘案不僅震驚了這座146人的山區小鎮，也讓管轄加拿大邊境5000多平方英里崎嶇轄區的警局同僚倍感衝擊。布爾斯稱，當日接警的一名警員因此決定離職。

州犯罪分析數據顯示，這個10.8萬人口的縣在2020年發生6起兇殺案，全州達51起，均創歷史紀錄。

去年，蒙大拿州卡利斯佩爾市發生一起槍擊事件，弗拉特黑德縣警長副手在現場。圖片來源：亨特·丹圖諾/弗拉特黑德燈塔報/美聯社弗拉特黑德縣警長海諾表示，疫情期間甲基苯丙胺使用量增加和心理健康問題導致行為更加不穩定，警員與嫌疑人之間的暴力互動增多。自2020年5月以來，該縣執法部門涉及六起槍擊事件，其中四起致命。在此之前，弗拉特黑德縣副警長最後一次殺人是在2007年。

今年四月，蒙大拿州埃塞克斯附近雪滑汽車旅館酒吧&咖啡館的老闆被槍殺，消息迅速在冰川國家公園山峯與森林附近生活的居民中傳開。57歲的建築監理兼牧場主吉姆·諾夫辛格第一次鎖上了前門。

“我一生中被指責過很多事情，但害怕從來不是其中之一，“他説。“這樣一個寧靜的地方如今蒙上了陰影。”

對於阿肯色州懷特縣的檢察官麥考伊女士來説，2020年史無前例的連環兇殺案始於新冠疫情爆發的同月。從3月4日開始的噩夢般十週內，這個距小石城東北約60英里、人口7.7萬的縣城小鎮接連發生六起謀殺案。

麥考伊試圖尋找共同點。其中三名受害者是獨居的七十多歲男性，包括一位開門時面部中彈的老人。

“起初我們想，天哪，如果你是獨居老人，或許該考慮搬離本縣，因為在懷特縣對你來説顯然不安全，“麥考伊説道。

檢察官麗貝卡·麥科伊的白板上寫滿了受害者與嫌疑人的姓名及聽證日期。為了理清案件脈絡，麥科伊女士搬出了多年未用的白板。隨着兇案持續增加，她的"謀殺案情板"逐漸被填滿，最終不得不改用小號字體重寫受害者與嫌疑人的姓名及聽證日期。這是她23年職業生涯中最血腥的一段時期。

她坦言感到無能為力。“除了懇求你們別再互相殘殺，我不知道還能説什麼，“麥科伊説道。

面對激增的兇殺案，麥科伊告誡那些缺乏命案經驗的檢察官團隊下班後要多陪伴家人。她表示，職業生涯中首次出現這樣的情況——每晚回到家人身邊時，那些血腥的犯罪現場畫面仍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在阿肯色州西拉西市接受採訪時，一隻名叫卡提庫斯的救援貓在堆滿地板的命案卷宗間穿行。麥科伊含淚回憶起2020年6月的那天，她與縣警探在禿 knob鎮某住宅發現5歲女童遺體——其父割斷了她的喉嚨。數小時後，這位父親被發現在附近州立公園的車內服藥過量，搶救無效身亡。

鄉村地區的檢察官們難以判定多起謀殺案的動機。麥科伊認為，疫情壓力導致普通爭執升級為暴力事件。

麥考伊女士辦公室裏的案件卷宗。那年春天，77歲的小朱利葉斯·威廉姆斯(Julius Williams Jr.)在一場關於他的草坪的爭執中喪生。威廉姆斯一生大部分時間都住在肯塞特(Kensett)，這是一個約有1500人的小鎮，房屋破舊，院子裏雜草叢生，只有一個主要十字路口。

根據法庭記錄，26歲的傑森·巴克斯特(Jason Baxter)住在附近的一個拖車公園，他問威廉姆斯是否可以為他修剪草坪。威廉姆斯拒絕了。

幾天後，警方發現他躺在自家前門內的血泊中。根據巴克斯特的警方審訊記錄，他承認自己開槍擊中了黑人威廉姆斯的“右眼”。

調查人員發現了巴克斯特寫的一些雜亂無章的筆記，內容是關於保護白人兒童的。巴克斯特是白人。

由州政府指派為三名懷特縣謀殺案嫌疑人（包括巴克斯特）辯護的律師李·肖特(Lee Short)表示，巴克斯特有心理健康問題。

威廉姆斯的女兒桑德·恩克爾(Thunder Nkere)説，她父親在她長大的小鎮被殺，她無法接受。“這是一個鄉下小地方，大家都互相認識，”她説。

去年，懷特縣的兇殺案數量下降到四起。麥考伊表示，她希望疫情的緩解有助於繼續減少這一數字。

該縣的兇殺案數量尚未降至疫情前的水平，警長辦公室即使將偵探人數增加了一倍多，仍難以跟上。最近，他們將一輛捐贈的救護車改裝成了犯罪現場車輛。他們還購買了新設備，包括一台可以在幾小時內提取手機數據的機器，而以前需要等待州實驗室處理這些數據數月之久。

四月，巴克斯特先生對一級謀殺指控認罪，被判40年監禁。麥考伊女士從她的謀殺案記錄板上擦去了一條記錄。

威廉姆斯先生在懷特縣紀念花園的墓地。致信 丹·弗羅施，郵箱：[email protected]，克里斯·馬赫，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祖沙·埃林森，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6月11日印刷版，標題為《農村美國因暴力犯罪激增而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