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普京對話十年的經驗——華爾街日報

赫爾辛基

芬蘭總統紹利·尼尼斯托於5月14日致電弗拉基米爾·普京，告知芬蘭將申請加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克里姆林宮曾就芬蘭的潛在申請發出威脅，但隨後淡化了這一消息。“普京表現得非常平靜和冷靜，“尼尼斯托上週在總統府接受採訪時表示，“如果俄羅斯人生氣了，確實要小心。但如果他很冷靜，更要加倍小心。”

與我交談過的大多數芬蘭人一樣，這位總統深諳本國與俄羅斯漫長而充滿暴力的歷史。但他還有一個優勢：自十年前上任以來，他已與普京進行了無數次對話。這使他對這位獨裁者心理的洞察力，不亞於當今任何一位在任的西方領導人。

談到北約申請時他説：“如果不直接向普京或俄羅斯傳達這一信息，我明白那就像是偷偷摸摸繞道而行。這不是芬蘭的作風。“他回憶説，普京只是告訴他莫斯科不構成威脅，並稱"你們犯了一個錯誤”。

尼尼斯托還向普京轉達了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的"問候”。“澤連斯基想與普京面對面會談，‘就我們兩個人’，但普京拒絕了。“尼尼斯托説。這位芬蘭領導人還"試圖詢問戰事進展，何時有可能停火等問題。他的回答是老生常談，對所有人都重複同樣的長篇大論。毫無建設性。”

其他歐洲領導人似乎更為樂觀。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持續與普京保持電話溝通，並表示西方不應羞辱俄羅斯。尼尼斯托認為保持溝通渠道開放有一定價值，但他表示：“比起俄羅斯人的感受，我更擔心烏克蘭人的處境。”

普京這些年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某種程度上，他有一種被西方在90年代背叛的感覺，“尼尼斯托説。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基本情緒"愈發強烈，促使普京"只尋找支持這種消極思維的事例。或許這些事例並不真實，但如果你總認為他們背叛過我們，他們就會再次背叛。“烏克蘭便陷入了這種負面循環。

“我不認為他一定仇恨烏克蘭人，“尼尼斯托説，“但他痛恨俄羅斯失去對烏克蘭影響力的局面。先是沮喪，繼而憤怒，最終可能演變成仇恨。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也見過這類人——他們某種程度上用負面情緒餵養自己，最終陷入仇恨。“隨着俄烏戰爭持續，這種仇恨正使數百萬生命處於危險之中。

芬蘭數十年來一直傾向西方——1995年加入歐盟，並與北約合作多年——但徹底倒向西方只有普京的行為才能促成。尼尼斯托與總理於五月宣佈支持加入北約，但這一進程早在數月前就已啓動。

“11月底或12月初，我們聽到俄羅斯人也表示北約不應再接納新成員，”尼尼斯托先生解釋道。這將包括芬蘭和瑞典，後者也在尋求加入北約。“這導致了一種奇怪的局面。”這些國家此前並不覺得有必要加入北約，儘管它們一直保持開放態度。普京的要求造成了一種無法容忍的局面，因為世界會認為它們不尋求加入北約是在向克里姆林宮屈服。“這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心理上的局勢。”尼尼斯托明確表示，“對於普京是否能決定芬蘭與誰結盟，我有不同看法。”

對芬蘭來説，加入北約的好處，尤其是其共同防禦條款，是顯而易見的。但對美國有什麼好處呢？

“我們是在加強北約，而不是削弱它，”尼尼斯托説。“如果我們召集訓練有素的後備軍，我們大約有30萬武裝人員。這比德國召集後備軍時的人數還要多。”請注意，德國有8430萬 德國人，而芬蘭有560萬 芬蘭人。

芬蘭憲法要求每個公民為國防做出貢獻。根據芬蘭軍方的 説法，18至60歲的男性“有服兵役的義務”。“服完兵役後，他們被編入芬蘭國防軍的預備役。”該國擁有歐洲最大的炮兵武器庫，最近還訂購了64架F-35戰鬥機。 Sisu，即芬蘭的戰鬥精神，是一種無形的優勢。芬蘭曾參與在阿富汗打擊塔利班和在伊拉克打擊伊斯蘭國的戰鬥。

這位出生於1948年的總統堅稱，他的國家"從未忘記"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教訓。儘管數據存在差異，但約20萬蘇聯士兵在1939-40年對芬蘭的失敗入侵中喪生。1941至1944年間，莫斯科可能又損失了25萬兵力。這使芬蘭免於俄羅斯統治，但也延緩了其與西方的全面融合。

如今對芬蘭加入北約構成最大威脅的並非俄羅斯，而是安卡拉。“土耳其方面的表態有所變化。起初他們態度積極，埃爾多安曾向我表示會做出有利評估，“尼尼斯托提及4月4日與雷傑普·塔伊普·埃爾多安總統的談話，“但數日後埃爾多安突然改口拒絕。”

芬蘭能否採取更多措施緩解土耳其的擔憂？問題在於難以把握其真實訴求。“最初是武器禁運問題，“他説道，“後來焦點又轉向庫爾德工人黨（PKK）"——這個被安卡拉合理警惕的庫爾德恐怖組織。“事實上在對待庫工黨問題上，芬蘭與北約歐洲成員國的立場並無本質差異。“然而土耳其的態度"始終在變化”，尼尼斯托顯得頗為無奈：“我實在無法揣測，甚至不願揣測土耳其的行事邏輯。”

芬蘭議會外交事務委員會主席尤西·哈拉-阿霍向我指出：“這更多與瑞典相關，該國素有充當道德超級大國的傳統，熱衷於指導他國行為準則。從埃爾多安等領導人的視角看，這種行為確實極易引發反感。“當我詢問尼尼斯托若瑞典受阻芬蘭是否會單獨加入時，他回應道：“土耳其非常清楚我們是攜手同行的。“埃爾多安或許會妥協，但其行事難以預測。

瑞典和芬蘭並非唯二對解決爭端感興趣的國家。多年來，普京一直試圖終結北約的開放政策，因為他深知幾乎沒有西方國家會自願選擇俄羅斯而非西方。“北約在此有許多需要守護的東西，“尼尼斯托先生表示。拜登總統曾以強化聯盟關係為競選承諾，他肩負着找到各方可接受解決方案的特殊責任，以防止可能造成一代人災難的後果。

奧尼爾先生是《華爾街日報》駐歐洲社論版撰稿人。

芬蘭總統紹利·尼尼斯托5月15日在赫爾辛基出席新聞發佈會。圖片來源：LEHTIKUVA/via REUTERS刊載於2022年6月13日印刷版，原標題《與普京對話十年的啓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