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畏》評論：處女航 - 《華爾街日報》

古董雪茄標籤上的飛行員哈里特·昆比。圖片來源：阿拉米庫存照片1912年4月16日破曉時分，一位美國女飛行員穿上了她那件剪裁貼身的緞面飛行服——束腰設計、帶兜帽修飾，褲腿收窄延伸至及膝長靴。她套上羊毛長大衣和橡膠雨衣，披着海豹皮披肩，戴了兩副長手套。她那雙如克拉拉·鮑般熾熱的眼眸與燦爛笑容，已準備好征服天空。英吉利海峽籠罩在陰冷潮濕的霧靄中；多佛懸崖頂部那架布料與木材製成的小型飛行器看起來弱不禁風。但接到登機信號時，哈里特·昆比僅稍作停留補妝並擁抱了兩位女性友人，便起飛衝入雲霄。

依靠指南針導航（濃霧始終未散）並在高空嚴寒中顫抖的昆比，駕駛着她的布萊里奧單翼機飛向法國。這條以持續惡劣天氣和亂流著稱的海峽航線，被飛行員視為地球上最危險的22英里航程。昆比成為首位獨自駕機穿越海峽的女性。

二十世紀頭二十年，飛行員是那個時代的搖滾巨星，他們的技藝與膽識點燃了無數夢想。1909年法國飛行員路易·布萊里奧成為首位飛越英吉利海峽的人後，在巴黎引發了萬人空巷的盛況。昆比的成就本應讓她在紐約享受綵帶紛飛的慶祝遊行。阿梅莉亞·埃爾哈特稱她為"美國首位偉大的女飛行員"。

但正如唐·達勒在《無畏：哈麗特·昆比，無限人生》中所描述的，這位飛行員的壯舉遭遇了令人扼腕的時機。在她歷史性飛越的次日，報紙被泰坦尼克號沉沒的新聞淹沒。昆比的壯舉被埋沒在《紐約時報》第15版的一個狹窄專欄裏。

隨後的幾個月裏，當時的第一波女權主義者也選擇忽視昆比的突破，因為她拒絕支持她們的婦女選舉權運動。與此同時，陶醉於冒險英雄形象的男性航空界，當昆比寫道"任何有足夠自信和冷靜頭腦的女性都能像我一樣輕鬆飛越英吉利海峽"時，他們怒不可遏。

前電視新聞記者達勒先生三十年前首次聽説昆比，儘管除了幾篇雜誌文章外，她幾乎沒有留下關於自己成就和人生故事的記錄。因此，達勒先生不得不頻繁使用那些迂迴的表達：“很容易想象…"、“有理由相信…“以及"也許…”

然而，這些文章中有數百篇是昆比本人為發行量巨大的《萊斯利週刊》撰寫的。她生動的文筆和豐富的細節讓當時和現在的讀者都能感受到她的個性。達勒先生還藉助其他昆比愛好者的研究，揭示了他的主人公如何改寫自己的歷史——模糊了她1875年出生在密歇根州一個貧窮農場的童年經歷，並虛報了幾歲年齡。

她的事業軌跡如流星般耀眼。在舊金山短暫登台演出後，她投身新聞業，獨自搬到東海岸，用她自己的話説，憑藉"刻苦、持續工作的能力"以及"一些才能和大量所謂進取精神”，“在經歷了一年的挫折與偶爾的成功閃光後，這些付出遠超來到紐約的代價”。早年在賽車中培養的對速度的熱愛，將她推向了飛行世界。

賦予《無畏》一書動力的，是自稱“終身航空愛好者”的達勒先生對飛行歷史所傾注的熱情。書中用充滿激情的筆觸描繪了早期飛行歲月和這項新興運動吸引來的奇人異士，使原本單薄的奎姆比生平資料變得豐滿起來。

小詹姆斯·戈登·班尼特是個虛榮的花花公子，作為《紐約先驅報》出版人之子，他創立了飛行界的超級碗——國際航空杯；約翰·莫瓦桑是個身材矮小卻無所畏懼的冒險家，在迷上飛行前曾兩次武裝襲擊其家族擁有大型種植園的薩爾瓦多政府；克勞德·格雷厄姆-懷特是個穿三件套西裝、打領結、蹬亮皮鞋的英國人，曾宣稱女性"天生不適合飛行”；而"活得彷彿在書寫自己劇本"的休伯特·拉塔姆，當年險些擊敗路易斯·布萊里奧成為飛越英吉利海峽第一人——1912年他在狩獵大型獵物時被野牛頂死。

飛行在當時是項奢侈的愛好。這些早期飛行員大多自行拼湊飛行器，不惜抵押房產、透支信用額度，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心血在又一次墜機中化為碎片。航空先驅的死亡率令人心驚——1911年奎姆比獲得美國首個女性飛行員執照那年，就有100名懷揣飛行夢的人喪生。

這張執照為奎姆比贏得了航空表演邀約，使她得以靠獎金和出場費謀生。完成跨海峽飛行後，她購置了當時最先進的布萊里奧雙座單翼機，並向友人透露35歲退休的志向（實際她當時已37歲）。但命運沒有眷顧她——十週後，她和一名乘客在波士頓潮汐灘塗上遭遇驚心動魄的空難雙雙罹難。

“無畏”號如奎姆比飛行般疾馳。我遺憾未能深入瞭解這位顯然充滿魅力的女性的情愛故事（達勒先生在此方面大量依賴個人推測）。但我欽佩這樣一位女性——她在保持神秘的同時贏得了名聲。初任記者時，她採訪過當紅女演員蘿絲·斯塔爾，對方曾告誡她：“公眾對你的私生活知道得越少，就越喜歡你……即便冒着被識破的風險，也不要過度展示自己。”

達勒先生為哈麗特·奎姆比正名，為我們呈現了這位航空先驅激動人心的故事與飛行技術誕生的輝煌時刻。

格雷女士是《亞歷山大·格雷厄姆·貝爾：不情願的天才及其發明激情》的作者。

刊載於2022年6月14日印刷版，原標題《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