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戰俘身在何處？——《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基輔

奧萊娜·托爾卡喬娃在41歲生日當天接收了約50具遺體。這批陰森的貨物於6月8日從馬裏烏波爾運抵基輔停屍房，這座東南部城市在俄羅斯2月24日發動最新入侵後遭遇猛烈轟炸，成為俄軍取得重大勝利的首個標誌。

托爾卡喬娃女士隸屬於烏克蘭國民警衞隊亞速團監護部門，過去八年烏克蘭戰爭期間，該部門一直負責處理陣亡士兵遺體及其家屬事宜。“這是我們首次面對如此大量的屍體，而且是這種狀態的屍體，“她説，“我們甚至無法判斷致命傷的類型。“她擔憂如何避免家屬目睹親人殘缺遺骸時遭受"嚴重的心理創傷”。“我們會盡力勸阻父母親自查驗遺體，建議通過DNA分析進行身份識別。”

儘管場景令人絕望，這卻為約2500名馬裏烏波爾圍城戰中倖存士兵的家屬帶來了希望。基輔與莫斯科協商了陣亡士兵交換事宜，家屬們期待俄方接下來能交換戰俘。

據美國之音報道，俄羅斯國防部長謝爾蓋·紹伊古近期表示，自二月以來俄方已俘虜近6500名烏克蘭士兵。烏克蘭四月初稱其關押着約600名俄軍戰俘。烏克蘭政府對換俘談判守口如瓶，馬裏烏波爾守軍家屬表示不清楚親人遭受的待遇。但烏克蘭人權活動人士指出，俄方慣常對戰俘實施酷刑、剝奪基本物資，並關押在惡劣環境中。

馬裏烏波爾的守軍包括阿佐夫團和第36海軍陸戰旅，托爾卡喬娃女士認識其中許多成員。在經歷了數週的圍困和殘酷攻擊後，烏克蘭士兵為挽救生命放下了武器。許多平民成功從烏軍在該市的最後據點撤離。29歲的阿佐夫團參謀長博赫丹·克羅特維奇上月表示，烏方曾提議俄方接收其重傷士兵並通過戰俘交換釋放他們。

克羅特維奇在5月18日的短信中告訴我，俄方拒絕了這一要求——“要麼全部投降，要麼一個都不放”。他説：“因此我們面臨極其艱難的選擇…重傷員在醫院裏基本處於潰爛狀態慢慢死去，而敵人卻在搶劫運送藥品的人道主義車隊。“到5月20日，他已不再回覆信息，媒體報道了士兵投降的消息。

32歲的泰蒂安娜·哈爾科説，在馬裏烏波爾圍城期間，“我們靠一條條短信活着”。她的哥哥、30歲的海軍陸戰隊指揮官謝爾希·沃林斯基是個充滿愛心的父親，自被俘後家人就失去了他的音訊。“這種與日俱增的憂慮沒有暫停鍵，“哈爾科女士表示。

24歲的瑪麗亞·內特雷巴説：“唯一的安慰是他們不再面臨直接戰死的威脅。“她的丈夫尼古拉是個沉默的軍事歷史愛好者，在戰爭爆發前每天早晨都會為她煮咖啡。內特雷巴夫婦來自馬裏烏波爾，她説自己為家園的喪失和丈夫作為戰俘的命運連續哭泣了兩週。

瑪麗亞·內特雷巴（左）、卡特琳娜·普羅科彭科（中）和泰蒂亞娜·哈爾科（右）為親人憂心不已。她們的丈夫都是在馬裏烏波爾作戰後投降的烏克蘭士兵。圖片來源：吉莉安·凱·梅爾基奧爾另一位被俘的是30歲的亞速團指揮官丹尼斯·普羅科彭科。四月底，克羅特維奇曾向我描述他是"維繫馬裏烏波爾整體防禦和亞速士兵士氣的核心人物”。他27歲的妻子卡特琳娜戴着一枚刻有山巒圖案的婚戒；她自豪地回憶自己曾打破運動健將丈夫的滑雪速度紀錄，以及他在挪威徒步旅行時向她求婚的情景。

有人將普羅科彭科夫人的聯繫方式泄露到俄羅斯網站，如今她每天都會接到恐嚇電話。她不敢更換號碼，每次都會接聽：“我總感覺可能是丈夫用陌生號碼打來的。“當被問及如何支撐時，她繃緊下頜説丹尼斯的"堅強感染了我”。

俄羅斯是《日內瓦公約》締約國，該公約規定了戰俘應享有的權利，包括人道待遇、獲得醫療救治、免受暴力、恐嚇、侮辱、公眾好奇和報復行為。士兵可能因戰爭罪被起訴，但不能僅因參與戰鬥而被追究。

普羅科彭科夫人表示，投降條件之一是紅十字國際委員會應監督馬裏烏波爾戰俘狀況，但該組織並未履行。“紅十字會的問題在於他們總是保持政治中立，“她説，“當我們詢問為何沒有監督時，得到的永遠都是官方辭令。”

國際紅十字會通訊協調員米雷拉·霍德布通過電子郵件表示，“近幾個月來對各方戰俘的探訪使我們能夠向數百個家庭通報他們親人的情況。還有更多家庭需要得到答案。”紅十字會拒絕提供關於“具體案例或總體條件及待遇”或戰俘人數的信息。

馬裏烏波爾的戰俘可能尤其脆弱，因為他們包括亞速團的成員。當俄羅斯2014年開始對烏克蘭發動侵略時，西方媒體報道該部隊包含支持新納粹意識形態的成員。今年春天，克羅特維奇先生承認存在“一些持有納粹觀點的人”，但表示該部隊已不光彩地開除了他們。

俄羅斯宣傳人員繼續重複弗拉基米爾·普京的説法，即他正在對烏克蘭進行“去納粹化”。俄羅斯國家杜馬副主席列昂尼德·斯盧茨基最近建議官員們“仔細考慮”對亞速團的戰俘實施死刑：“他們不配活着。”

一些俄羅斯議員和評論員呼籲審判馬裏烏波爾的保衞者。俄羅斯媒體報道，俄羅斯司法部已尋求宣佈亞速團為恐怖組織。“納粹罪犯不應被交換，”國家杜馬主席維亞切斯拉夫·沃洛金上個月表示。“我們的立場應該是不變的：這些人是戰犯，我們必須盡一切努力讓他們接受審判。”

上週，俄羅斯控制的頓涅茨克地區一家法院對兩名英國人和一名摩洛哥人判處死刑，他們曾在馬裏烏波爾附近與烏克蘭軍隊並肩作戰。英國外交大臣利茲·特拉斯將這些被告定性為戰俘，並譴責該判決是"毫無合法性的虛假審判”。馬裏烏波爾的士兵們正面臨類似作秀審判的風險。

危險遠不止於此。“被俄羅斯俘虜的人員面臨致命風險，他們可能遭受強姦、酷刑、毆打、傷害甚至殺害，“基輔的非營利人權組織"公民自由中心"負責人奧萊克桑德拉·馬特維丘克表示。

俄羅斯還扣押了包括人權活動家、政治人物和記者在內的平民。據估計，俄方控制了烏克蘭約20%的領土。“他們想用這些人作為政治讓步的談判籌碼，“烏克蘭非政府組織"人權媒體倡議"聯合創始人奧爾哈·雷謝蒂洛娃説。俄羅斯還希望通過戰俘交換，將被俘者家屬的利益與俄羅斯戰爭罪行受害者的利益對立起來，從而"破壞烏克蘭的政治穩定”。《日內瓦公約》對平民制定了全面保護條款，包括禁止扣押人質。

如果俄羅斯違反戰爭法，烏克蘭人及其支持者可能會質疑：通過談判達成的衝突解決方案是否還能具有實際效力。

梅爾基奧爾女士是《華爾街日報》評論版撰稿人。

奧萊娜·托爾卡喬娃負責照料陣亡士兵及其家屬。她站在基輔停屍房外，那裏已接收了約50具來自馬裏烏波爾的遺體。攝影：吉莉安·凱·梅爾基奧爾刊載於2022年6月14日印刷版《烏克蘭戰俘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