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億萬富翁資助抗擊醫院壟斷之戰

約翰·阿諾德曾通過改革政府資助養老金和降低高昂藥價的行動，與公共部門工會及製藥公司形成對立。如今這位德克薩斯州億萬富翁有了新對手：大型醫院壟斷集團。

這位前能源交易員與妻子勞拉創立的慈善組織，正在為針對威斯康星州、康涅狄格州和北卡羅來納州三大醫院系統的訴訟提供資金支持，指控這些系統利用市場力量壓制競爭並非法抬高價格。涉事醫院系統表示僱主和消費者提起的訴訟毫無依據。

此前未曝光的阿諾德風險投資公司此次介入，顯示出在行業長期整合後，對主導型醫院系統的審查正在升級。近年聯邦機構和學者的研究表明，醫院併購後價格上升卻未改善醫療質量，引發部分政策制定者和僱主擔憂，認為阻止他們所稱的反競爭醫院合併行動力度不足。

拜登政府將醫院列為損害消費者的合併行業之一，要求司法部和聯邦貿易委員會審查並可能修訂全行業合併指南。此前特朗普政府已出台新規，首次要求醫院公開價格。這些披露文件顯示相同醫療服務在不同醫院——甚至同一醫院內存在巨大價格差異。醫院方表示區域整合能改善與醫生的醫療協作，降低成本並加強對原獨立設施的投資。

阿諾德風險投資公司的資金正在支持Fairmark Partners LLP律師事務所的訴訟工作。該律所的一位創始人表示，Fairmark在提起首起訴訟後獲得了這家慈善機構的資助。律所創始人稱，這筆支持資金對於通過法庭重塑醫院市場的針對性行動至關重要，並透露還從其他不願具名的慈善機構獲得了資金。

布倫南·比爾伯裏（左）與傑米·克魯克斯（右）共同創立了Fairmark Partners律師事務所。圖片來源：Amir Hamja/華爾街日報"我認為，在消費者遭受的負面經濟影響方面，沒有任何執法失誤比未能對醫院執行反壟斷法更嚴重，“Fairmark的布倫南·比爾伯裏表示。他預計該律所將在美國其他地區提起更多訴訟。

阿諾德風險投資的發言人拒絕透露具體投入資金數額，並表示不會從任何勝訴案件中獲利。該發言人未安排阿諾德先生置評。

“支持僱主和工人起訴醫院價格欺詐及反競爭合同行為，是扭轉市場權力失衡的一種方式，“阿諾德風險投資醫療保健副總裁埃裏卡·索克爾説。

安然之後

對於48歲的阿諾德先生而言，這並非其首次發起此類行動。過去十年他專注於自己創立的慈善事業。他曾在安然公司擔任能源交易員積累財富，2001年公司破產時帶着七位數獎金全身而退，未受不當行為指控。後來他創辦了自己的對沖基金。

他與其妻子通過旗下慈善組織已累計捐贈逾25億美元，用於解決從刑事司法改革到槍支管控等廣泛議題。他們研究並解決美國各地公共退休體系資金缺口的努力引發了工會的不滿，後者擔心失去終身福利保障。根據聯邦選舉委員會記錄，他曾向民主黨和共和黨雙方提供政治捐款。

醫療健康長期是阿諾德夫婦的關注重點。自2010年以來，阿諾德創投已向該領域的研究和倡議項目捐贈超3.58億美元，包括推動州醫療政策改革和重塑。此前最受關注的行動聚焦藥品市場，資助項目涉及藥品質量、創新及高價藥問題。阿諾德先生今年三月在推特宣佈，其慈善機構將支持非營利藥企生產低價糖尿病藥物。

“我們將通過推出30美元胰島素來打破胰島素壟斷，“他寫道。

製藥公司批評其舉措，稱現有定價體系為研發和新藥開發提供了資金。

約翰·阿諾德曾就職於安然公司，後經營對沖基金，繼而轉向慈善事業。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Todd Spoth根據其網站和研究論文顯示，阿諾德風險投資公司還資助了多項研究醫院合併的課題。2021年，費爾馬克律師事務所曾向其尋求財務援助。

該律所剛在北卡羅來納州法院對全國性連鎖醫院集團HCA醫療保健公司提起了訴訟。原告是該州購買商業保險的消費者。

一些律所在處理複雜且成本高昂的反壟斷訴訟時，會尋求對沖基金或其他投資者融資。這類案件有時持續數年，耗費數千萬美元費用。律師通常只有勝訴才能獲得報酬。

北卡羅來納州的訴訟指控HCA在2019年收購該州西部六家醫院系統（包括阿什維爾市的主要醫院）後，獲得了在整個北卡羅來納州內外醫院市場提價的能力。訴狀還指控HCA位於馬里昂的醫院利用市場支配地位和反競爭談判策略，對常規醫學掃描收取的費用是州平均水平的四倍。

HCA已要求法官駁回此案，為其合同進行辯護，並辯稱訴訟缺乏證據證明該公司損害了消費者利益。HCA發言人拒絕對訴訟置評，但表示北卡羅來納州的醫院始終致力於患者的健康福祉。

未參與訴訟的北卡羅來納州總檢察長喬什·斯坦在法庭文件中敦促法官允許案件繼續審理。“我們無法對所有可能具有價值的反壟斷案件都提起訴訟，“斯坦在採訪中表示，“我希望通過證據的充分呈現來獨立評估。”

鞏固控制權

近幾十年來，HCA並非唯一鞏固對特定市場控制權的醫療巨頭。研究機構歐文·萊文聯合公司數據顯示，自2010年以來醫院間已達成979筆交易。《健康事務》期刊2017年刊載的研究報告顯示，截至2016年全美90%大都會區醫療市場呈現高度集中態勢。

許多醫療機構已不再由當地社區所有，而是歸屬於橫跨城市、郡縣甚至州界的龐大醫療網絡體系，其中不少還擁有醫生執業機構和診所。

根據現行指導方針，反壟斷執法機構已多次叫停同一社區內競爭性醫院的合併交易。但該行業近年多數併購案例將相距較遠（如跨郡縣）的醫院收歸同一所有者旗下，這類大範圍整合行為尚未受到聯邦監管機構的質疑。

《蘭德經濟學雜誌》2019年發佈的研究表明，此類整合可能導致價格上漲。研究指出，同州但非同一社區的醫院合併後，醫療價格漲幅達7%至9%。

拜登政府在其促進跨行業競爭的行政命令中特別點名了醫院合併行為。圖片來源：Evelyn Hockstein/REUTERS經濟學家表示，擁有主導一個或多個地方市場設施的醫院系統，通過堅持與保險公司簽訂"全有或全無"條款（即要麼涵蓋所有市場，要麼完全不合作），獲得了在所有市場（包括存在競爭的地區）提高價格的權力。代表消費者協商價格的保險公司無法拒絕這些條款，因為他們需要將覆蓋多個醫院市場的醫療服務納入面向跨區域企業員工的健康計劃中。

行業高管指出，這些大型區域醫療體系使醫院能夠在與日益強大的醫療保險公司進行合同談判時保持話語權。

為遏制醫院價格上漲，一些受醫療費用上漲衝擊的僱主呼籲加強反壟斷執法，以防止反競爭性併購。近二十位共和黨和民主黨州檢察長也持相同立場。

特朗普政府2020年出台的醫院價格透明化規定加強了對該行業的監管。去年七月，拜登政府在旨在促進跨行業競爭的行政命令中特別點名醫院合併行為，並敦促聯邦反壟斷機構重新評估併購審查標準。

司法部和聯邦貿易委員會正在修訂包括醫院在內的行業反壟斷指南。美國醫院協會致函監管機構表示無需重大修改，認為現行指南總體健全，劇烈變動將削弱指引公信力。該指南被律師、法官和考慮交易的企業廣泛視為重要參考依據。

填補空白

據聯合創始人傑米·克魯克斯透露，處理醫院私人訴訟案的費爾馬克律師事務所希望收集證據，使政府執法部門後續能採信並採取行動。

“在未知結果前，讓監管機構投入五年無期限、耗資數百萬美元的訴訟非常困難，“他表示，“這正是我們試圖填補的空白。”

35歲的克魯克斯與36歲的比爾伯裏在哈佛大學就讀時相識，兩人分別在法律界和政界工作後再度聯手。克魯克斯曾是企業辯護律師，擔任過共和黨總統里根任命的最高法院大法官安東尼·肯尼迪的書記員。比爾伯裏則是政治傳播策略師，曾效力於民主黨國會競選委員會，並在2013年民主黨人特里·麥考利夫競選弗吉尼亞州州長期間擔任傳播總監。

他們首次合作是2018年創立埃爾克山研究公司，協助投資公司監控投資組合中的腐敗或環境犯罪風險。比爾伯裏稱，2020年起他們開始分析全美醫院市場，運用定價數據識別潛在反競爭的醫院體系，並於2021年4月創立費爾馬克。

他們並非首個通過法律途徑追究醫院合併的團隊。2012年和2014年，支付私人保險的消費者也在針對加州薩特醫療系統的反壟斷訴訟中提出索賠。該醫療集團2019年以5.75億美元和解其中一起訴訟，同意停止使用"全有或全無"條款（但未承認不當行為），並在今年初贏得第二起訴訟。原告律師表示將提起上訴。

費爾馬克今年二月提起的第二起訴訟針對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醫療集團。根據州法院提交的訴狀，自行購買保險的康州謝爾曼市居民約翰·布朗及其他支付私人保險保費的該州居民指控，哈特福德醫療利用"全有或全無"條款及其市場支配地位非法抬高價格，導致他們支付了過高費用。

訴狀指出，以哈特福德醫院最關鍵急診服務為例，其價格比競爭對手高出近3000美元。哈特福德醫療表示將反駁這些"毫無根據"的指控。布朗先生拒絕置評。

上個月，費爾馬克又代表威斯康星州東特洛伊市的尤里爾藥店提起第三起訴訟。被告是橫跨威斯康星州和伊利諾伊州、擁有27家醫院的倡導者奧羅拉醫療系統。比伯裏先生稱，尤里爾藥店通過其律師事務所表示不予置評。

訴狀稱，在密爾沃基市，倡導者奧羅拉某些關鍵醫療服務的定價比競爭對手高出15%至105%。根據"全有或全無"條款，保險公司若想轉投其競爭對手，將失去該醫療系統所有醫院的就診權限。

橫跨兩州的倡導者奧羅拉醫療表示訴訟毫無依據，並強調其系統始終致力於提升患者安全、服務質量及控制費用增長。

“我們為能通過合作向威斯康星州和伊利諾伊州數百萬人提供可負擔的醫療保障而自豪，“發言人表示。

—查德·戴對本文亦有貢獻。

更正與補充説明

布倫南·比爾伯裏是尤里爾藥房律師事務所的發言人。本文早期版本錯誤稱其為律師身份。（已於6月13日更正）

聯繫方式梅蘭妮·埃文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2年6月11日印刷版，標題為《大型醫院爭奪戰背後的億萬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