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勝過謀殺》評論：誤導的記憶 - 《華爾街日報》

《謀殺疑案》劇照圖片來源：HBO導演王男栿的六集紀錄片《謀殺疑案》聚焦內布拉斯加小鎮1985年一起強姦謀殺案中被稱為"比阿特麗斯六人組"的離奇冤案——五名無辜者認罪服刑，而真兇始終逍遙法外。這樁司法史上的詭異篇章至今仍令當地人困惑不已。

這個悲傷而荒誕的故事充滿戲劇張力。儘管王導演未像其奧斯卡提名作品《流氓燕子》那樣頻繁出鏡，但這位中國電影人仍以局外人的敏鋭，揭開了這宗讓內布拉斯加人至今匪夷所思的懸案。前蓋奇縣檢察官蘭迪·裏特諾爾掰着手指數出案件疑點：無辜者認罪、辯訴交易、互相指證、甚至在真兇落網後仍堅信自己有罪。“這完全不合常理。“他在片中如是説。

裏特諾爾的質疑顯得專業而誠懇——2008年DNA證據出現後，法律界才意識到1985年海倫·威爾遜謀殺案（遠早於裏特諾爾任期）的偵辦過程充斥着檢察不當行為、程序違規和狂妄自大。1985年2月5日夜，68歲的老婦人在其居住多年的磚結構公寓內遭性侵窒息身亡。王導演的鏡頭反覆掃過這座建築風格突兀的公寓，將其塑造成謎團重重的陵墓與斯芬克斯綜合體：為何所有線索指向單人作案卻逮捕多人？為何多名被告——有的互相攀咬，有的僅因血型吻合被捕，有的至死堅稱清白——會"回憶"起命案當晚身在公寓？當DNA證據推翻長達數十年的冤獄後，為何漏洞百出的偵訊程序仍被頑固維護？

在《心靈超越謀殺》中，關於壓抑記憶的理論遭受重創。一位名叫韋恩·普賴斯的心理學家——荒謬的是他同時還是蓋奇縣的副警長——對威爾遜案件中的嫌疑人進行了"治療”，誘導出他們可疑的回憶。前比阿特麗斯警官伯特·瑟西，幾年前辭職後開了家酒鋪又轉行做花商，決定自行調查此案。在獲得家屬許可後，他啓動了成為起訴基礎的調查——這在他獲得認罪口供後看似合理，但錄像顯示這些口供是被脅迫並經過瑟西有利剪輯的。大多數嫌疑人生活在比阿特麗斯社會邊緣，存在智力缺陷，易受暗示影響，讓瑟西得以如他所説"破案”。只不過他其實並未破案。

比阿特麗斯社區劇團成員在《內布拉斯加蓋奇縣》中的演出圖片來源：HBO王女士做了幾件令人驚歎的事，這些更關乎她個人而非電影製作本身——比如她幾乎讓所有關鍵人物都開口接受了採訪。（有少數人拒絕，他們的缺席本身就是控訴。）考慮到事件敏感性，這些訪談令人震驚。她必須向威爾遜家的子女和孫輩揭露與他們多年信仰相悖的事實。（“DNA不存在並不能證明他們不在場。“但實際上，確實可以證明。）她試圖讓瑟西承認自己並非比阿特麗斯的救世主。在這個彼此熟識的小鎮裏，她像是不受歡迎的告解神父；那種共情與冷酷的詭異結合，恐怕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在令人驚歎且引人入勝的《心靈謀殺》中，最出人意料的元素是王女士到訪比阿特麗斯鎮拍攝期間當地上演的戲劇（這絕非巧合：該創意源自王女士，也是HBO製作的一部分）。這部名為《內布拉斯加州蓋奇縣》的戲劇主要由鎮民參演，由劇作家/導演塞西莉亞·魯比諾合作創作，取材於法庭證詞和訪談記錄。王女士在講述正義/不公的故事時，以隨性方式反覆穿插排練場景，使該劇成為區分《心靈謀殺》與其他真實犯罪類電視節目的藝術化、即興甚至精巧手法。但請別失望：理解這部戲劇——以及藝術本身——的重要性需要觀眾看完整個系列。試着阻止他們吧。

刊登於2022年6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虛假記憶與有罪答辯》。